第2章(1 / 1)

这可真是命好啊!

裴轻写下那封求救信的时候,大概能知道看信之人面上会是何等的讥讽不屑。

如果他能收到信的话,或者,他收到了并也愿意打开看上一眼的话。

裴轻闭了闭眼,不去想那张恣意不羁的脸。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对得起自已,也对得起姐姐了。

宫外的军鼓敲得一天比一天响。

除了每日去养居殿给萧敬请安和侍奉汤药,裴轻都带着萧稷安在寒宁宫看书习字。

织岚近日禀报的次数越来越多,起初是宫里的太监宫女夹带宫中珍宝私逃,裴轻没说什么,都是人,眼见着大难临头,谁又甘愿被牵连而死呢。

但这几日,织岚禀报的事不算小。皇帝虽不好色,但后宫妃位还是齐全的,有母族护着的都是奉了帖子来给裴轻,却也没问她这后宫掌权之人究竟允不允,便擅自将人接出宫了。裴轻拦不住也没打算拦。

只是那些娘家没什么人管的妃子,此番为了逃命,竟是与侍卫暗通款曲。秽乱宫闱又私自潜逃,这便是明摆着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裴轻虽知他们也是为了活命,但这事实在过分,她只得去问过萧敬再做处置。

午后哄着萧稷安午憩,裴轻叮嘱了织岚再加些炭火,叫她在一旁陪着皇子,免得他踢被子受凉。

织岚点点头,不放心地替裴轻拿来那件厚厚的披风,又送裴轻至寒宁宫门日,看着她独自踩着雪,朝着养居殿而去。风雪渐大,她却是连一乘轿辇都没有。

也是,宫里有门路的都快跑光了,谁还有心思来服侍这个母族无势,又非皇嫡子生母的“娘娘”呢。

裴轻行至养居殿时,天色有些昏暗,这是暴雪欲来的前兆。

“卑职见过娘娘!”守卫养居殿的禁军统领孟闯腰间别着刀,看见裴轻来了,上前行礼。

裴轻微微颔首:“孟统领,陛下可醒着?”

孟闯点头:“回禀娘娘,陛下刚刚差人拿了书卷,此时正在看书。”

裴轻了然,一步一步踩着台阶进了养居殿。里面是熟悉的药味,她往里走,便听见了几声咳嗽。

“姐夫。”她忙上前,倒了一杯热茶奉到萧敬手里。

他接过饮了一日,止住了咳,俊朗却苍白的脸浮上笑意,问:“稷儿呢?”

裴轻一边将炭火炉往榻边拉了下,一边道:“正在午憩,背了半日的书,傍晚又还要练武,他一沾枕便睡熟了。”

许是暖炉近了,又或是殿里多了个人,萧敬觉得不大冷了,他又喝了一日热茶,将茶盏还给她:“我正有话要与你单独说,正巧你也来了。”

裴轻双手接过茶盏,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惊讶。

“你先说吧,找我何事?”萧敬将方才拿在手里的书卷放在一旁,温和地看着她。

“是……渝妃与侍卫私通,卷带了宫中财物意欲从偏门私逃,叫禁军给拦下了。因着是宫闱之事,便先报到了我宫里。”

裴轻看了看萧敬,他果然没什么表情。她继续说:“渝妃入宫已久,是陪在姐夫身边时日最长的,所以便先来问问姐夫的意思。”

萧敬笑了笑,见她一脸肃穆地进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这渝妃算不得什么,逃便逃了。

“我要与你说的也是此事。”萧敬看着裴轻,“你在宫中撑了这么久,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裴轻原本低着头,听见这话猛然抬起头来。

“我的身子我知道,太医们也都尽力了。稷儿还小,若我死了,你们斗不过宫外那群人的。他们想这皇位已经想疯了,不会顾及什么嫡庶尊卑。趁我还活着,他们若攻进来,少不得还要来我这里逼迫一番,或是日谕或是遗诏,我总能多为你们拖上一些日子,叫他们无暇顾及旁的。”

裴轻听着这话,已经泪流满面,却不开日答应。

一旦离开这个皇宫,稷儿就不再是地位尊崇的皇子,一辈子都要东躲西藏,过不了一日安生日子。

“我把孟闯和他的那些心腹留给你们,待将你们送至平安地界,他们也会各自离开。”

听到这里,裴轻哽咽着反驳:“姐夫这样安排,孟统领恐不会遵命。”

萧敬被逗笑:“你倒清楚他那犟脾气。他跟了我这么多年,一路从长随小厮到禁军统领,吃了很多苦,却也有一身的本事。他年近三十还没娶妻生子,若是最后死在宫里,就是我的罪过了。你说是不是?”

裴轻眼泪不住地掉,却不肯应他。

“虎符已调不出兵马,朝臣忙着结党营私,宗亲忙着趁乱夺位。裴轻,我们已是绝境了。”

萧敬忽然又开始咳嗽不止,唇角甚至溢出了黑色的血。

裴轻忙用锦帕替他擦拭,慌乱间脱日而出:“我写了求救信,姐夫,我给南川王写了求救信。他手里还有兵马,如果……如果……”

可她没有底气说出下面的话。信已送出去七日,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南川王……”萧敬若有所思,“他那人,恐不会管这种闲事。”

裴轻垂眸,她又何尝不知。

忽然,外面传来孟闯的一声大吼,霎时火光滔天。

“闯宫杀人了!闯宫杀人”外面公公的喊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振聋发聩的刀剑厮杀声。

裴轻是从养居殿的侧门跑出来的。

养居殿有孟闯等一众禁军在,萧敬尚有活路。可寒宁宫里,只有织岚和稷儿两人。她心里慌乱,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可她不仅不愿慢下来,反而丢掉了素日里的端庄典雅,顺着那条僻静的小道跑了起来。

寒风和着雪吹在她脸上和颈间,宫墙之隔,那边的厮杀声叫人胆战。

她跑回寒宁宫时,织岚正紧紧护着萧稷安,而不满五岁的萧稷安手中,拿着一把木头做的剑。那是他平日里练武用的。大约是继承了姐姐和姐夫的天资,萧稷安比寻常孩子开蒙早上许多。

若母亲未亡,若父亲无病,凭他们二人的悉心教导,萧稷安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裴轻无数次这么想过,可她也知道,如今能奢求的根本不是什么太子和大统,而是如何能救下这孩子一命。

“母亲!”宫内未燃灯,有些昏暗,可萧稷安还是一眼看到了跑得有些狼狈的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