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闭着眼睛，将脸搁在对方的肩窝处。他身体还在小幅度地颤抖着，像是溺水之人攀折浮木那样，手一直攥着对方的衣袖。半晌，秦昭才哽咽着说：“我好点了。但是我脚痛。”

对方闻言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放开秦昭说：“你先把眼睛闭上。我替你处理伤口。”

闭上眼睛后，不安的感觉就被扩大。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合适了，所以任由对方摆布，甚至包括坐姿。秦昭背靠着沙发，他感到自己的脚被握住，应该是被搁在了对方的膝盖。处理伤口时，疼肯定是疼的，当他疼得想要将脚收回时，被对方死死的抓住脚踝。

“不要动。”

还是那样冷淡的语气。

秦昭不由得手指握紧。穿裙子的感觉真的好奇怪，就好像裆下漏风了一样，果然难以习惯。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脚抬起来的这个姿势，裙子会不会不雅地翻起来露出内裤。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需要考虑这种问题。秦昭只能内心骂着“该死”，一边就真的像个小女孩似的，用手压住自己的裙摆。

这个人叫什么来着？那天肯定是听秦峥说过的。秦昭拼命转动大脑。好像是姓崔？崔什么来着。崔……珩？

感觉自己被包扎得差不多了，秦昭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着试图确认，然后就看到崔珩格外认真地在处理他的伤口，仿佛在小心翼翼地修复什么古文物那样。他莫名脸上一热。可能是因为羞愧之类的情绪。

“你谁啊。”仿佛是为了驱散尴尬的面热之意，秦昭刻意用恶劣的语气说，“为什么可以随便进出秦峥的家？”

崔珩手上动作略微一顿，淡淡开口说：“我是他同学。”

秦昭晃了晃脚丫：“什么同学啊，还能随便进家门？”

“……”崔珩握住秦昭乱动的脚，“别动。”

“为什么不回答我？”秦昭用另一只脚踩住崔珩的肩膀，他这时才注意到，崔珩衣服肩膀上也落了口红印，想来是刚才趴在对方肩头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此刻秦昭踩人的力道不重，但是很轻佻，就像他此时的说话的语气，并不正经，“其实你是他的炮友，对不对。”

秦昭想明白了。虽然说两人之前见过面，但当时那个情况，对方看没看清他的长相估计都很难说，再加上他现在装扮成这副鬼样，爸妈在场都不能认出他，所以崔珩肯定也不能。反正他就咬死了自己是秦峥某个拥有奇怪癖好的炮友就行。到时候假发一脱，脸一洗，谁知道他是谁！

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秦昭觉得自己真是机智极了！

“不说话是默认吗？”

对于秦昭的话，这回崔珩终于抬了头。他粉色的眼睛看向秦昭，很难说清楚是光照的缘故还是别的其他什么缘故，但着实让人难以分辨他是什么情绪。而那点面上浮现的神色，和其本人的嗓音一样冷淡。崔珩说：“不是炮友。”

034

秦昭看着崔珩那张脸配上那么认真的表情，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冒出一股非常奇怪的破坏欲。两人没有任何过节，甚至这只是第二次见面，但就好像是路过看到琉璃，明知道那是贵重珍品，脆弱且易碎，应当敬而远之地爱惜，可有时候会突然手痒，不由自主地靠近接近，心里头莫名其妙地冒出想将其一把推倒的欲/望，光是想象那破碎的画面和碎裂的声音，就让人阴暗而不道德地亢奋起来。

“真的吗？”秦昭的脚掌从崔珩的肩头往下挪移，踩着崔珩的胸口一路向下他本无如此规划，可就像是受到某种未知的引诱，很自然的他就这么做了。有没有可能是对方淡定超然的表情实在太正经，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揭开这层表象，瞧瞧对方还会有什么其他反应。所以秦昭的脚下移，突然落下，踩中了对方下半身的重点部位，还万分轻浮地用脚掌碾了碾，“我不信。”

“……”

崔珩一把抓住了秦昭那只作乱的脚。

他看着秦昭的表情可能是有点生气，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总之他抓的力道有点重。而秦昭注意到的是，对方浅粉的眼瞳颜色，忽然在此瞬间加深了，就像是充入了猩红色的血液那样，整双眼睛的红度都深入了些许。

这个发现顿时让秦昭觉得牙龈有点发痒。如果做出更恶劣的事情，惹这个人生气的话，他的眼睛颜色说不定会变得更深，说不定变成鲜红欲滴的样子，配上血色缺缺的发色肌肤，肯定会像是生气的小兔子那样吧？

“你生气了？”

崔珩的声音冷了一度，反倒没有先前那种冷淡到事不关己的感觉了。他好像真的生气了。崔珩说：“请你自重。”

我的天请你自重。秦昭差点笑破肚子，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

“我开玩笑的啦。你不会生气的吧？”

秦昭说得半真半假。有时候“开玩笑”真的是非常好用的借口，像是个万能补丁，似乎能给一切行为，不管是无心的还是恶意的，都贴上一层掩饰。

崔珩闻言，他握住秦昭脚掌的手似乎更加用力地收紧了，他抬目看向秦昭：“你跟谁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秦昭飞快否认，“我只是……只是今天心情有点不好。”

崔珩看着秦昭不说话。

秦昭只好编点话来凑数：“我和人打赌输了，所以打扮成这样到秦峥家来吓他。”

崔珩声音很冷淡：“于是你迁怒我。”

这是个陈述句。他明明在说自己的事情，却是事不关己的口吻，听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气。

秦昭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说：“你看你脸都脏了，我先给你擦擦脸吧。”

崔珩那一张冰雕玉琢般的脸，落满了口红印子。秦昭翻出一旁收纳盒里的湿巾纸，一手捏住了崔珩的下巴，就开始轻手轻脚地擦拭不怪他这么个屏住呼吸的小心态度，主要是崔珩这张脸实在是……看起来就像是用力一捏都会淤青似的。但似乎他这个力道太轻了，怎么都擦不干净，秦昭有点生气地加大力道，越来越用力，就跟搓钢板一样！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是如何怜惜美人的！

“……”崔珩一把握住了秦昭的手，制止了秦昭疯狂的行为，“我自己去浴室洗一下。”

秦昭尴尬地收回手，搁在崔珩腿上的那只脚，无意识地脚趾蜷抓了一下，像是在崔珩的身上轻轻挠了一挠。秦昭尴尬地说：“哦哦哦。你去吧。”

然而等崔珩洗完脸回来，那张脸也没有变得清白，只不过原本一个个鲜红的唇印，被洗成轻薄颜色，像一个个被嘬吸出来的新鲜吻痕，浮在那张神色冷淡白/皙缺色的脸上，不知为何让秦昭心虚而惭愧地脸上一红，就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公开处刑。

为了缓解这种心虚惭愧，必须得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的四目相对，秦昭转开视线，没话找话：“你脸上没洗干净。”

崔珩冷淡地说：“洗不掉。”

秦昭就像专门来找茬的：“怎么可能洗不掉。你认真洗了吗？”

“……”崔珩说，“洗不掉就算了。”

秦昭立刻起身，单脚独立：“这怎么行。你跟我来厨房。”

厨房那个破碎的杯子被崔珩打扫丢进了垃圾桶，秦昭跳到洗碗池旁边，挤了一点洗洁精在手心，就打算往崔珩脸上抹。

崔珩一把捏住秦昭的手：“你打算用这个涂我脸上？”

秦昭坦然说：“对啊。”

“……”崔珩拒绝了秦昭的帮助，“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秦昭突然有点生气，他看着崔珩在他面前的，这样一张白璧无瑕又轻红薄浮的脸，看得他心里也跟着轻浮意动，总觉得烦得很，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怎么，洗洁精配不上你这高贵的脸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