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那张血色缺缺的面孔，配上雪白绷带，更有种病气累累之感，格外得脆弱易碎。他裸露的那只左眼，苍白色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浅粉色的眼瞳被遮掩了，看不清情绪：“我没事。”

秦昭注意到父亲在看自己，那个表情有一种古怪的欲言又止。这时秦昭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他被父亲撞见往家里带不知名的男人，崔珩就是被当场抓包的铁证。现在父亲八成也知道这是哥哥同学了，也不知道父亲在心里在想什么，但应该不知道崔珩是哥哥的男友目前的秦昭情绪很低落，也懒得过度细想这些了，他拍拍身边空位，示意崔珩坐自己身边。

父亲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崔珩坐下后，轻声说：“抱歉，没能保护好你哥哥。”

父亲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微妙了。

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父亲突然在秦昭的注视里站起来，一副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你们要喝点什么？我正好出去一趟。”

感觉父亲误会了什么东西，有意给自己腾出私聊空间，但秦昭对此也很难解释，于是只能任由父亲如此了。等父亲离开后，他重新转头看崔珩。

这张脸受损，便如珍藏的艺术品遭受破坏。秦昭不由暗想，楼江真是好狠的心。哥哥的腿那么笔直漂亮，楼江折断起来是一点都不心疼。崔珩一张脸这样瑰色亮丽，楼江动起手来更是毫不手软。也不知现在崔琰和则文两人，又伤到了哪里。

“我看到你给崔琰发的消息。”崔珩主动提起，“他现在已经伤情稳定，没事了。”

秦昭有些犹豫：“他伤到哪里？”

崔珩沉默了一下，随后才回答：“都有一点。”

秦昭呆住，不敢相信：“那、那不就是全身。”

崔珩点了点头。

“……”秦昭又一次被楼江的所作所为气得胸口疼，他吸了一口气，“崔琰他在哪里？我一会儿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崔珩又轻轻点了一下头：“我先陪你等手术结果。”

秦昭脱口而出：“你去陪崔琰吧。”

“他不会想要我陪的。”

秦昭忍不住说：“他想的。”

崔珩静静看着秦昭不说话。

秦昭与那只浅粉色的眼睛对视，最后不由得移开视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说，“谢谢你保护我哥哥。”

崔珩：“……”

其实无论怎样，崔珩都会保护哥哥的吧。但崔珩跟他说话的时候，界定用的是“你的哥哥”，这让他有种自己很重要的错觉。秦昭像是没话找话，又像是把潜意识里的话说出来了那样：“如果是我在现场的话，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崔珩一直微微侧着头看秦昭，他说：“我除了机甲，也没有什么擅长的了。”

秦昭微怔。崔珩说这话是在安慰自己吗？他不是很确定，只好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自嘲开玩笑似的：“我就不一样，我什么都不擅长。”他忍不住转头重新去看崔珩，正好与崔珩的视线对上，好像对方一直静静看着自己这样。秦昭其实有意在避开去看崔珩的脸，因为会忍不住盯着一直看，“你跟秦峥……你跟哥哥，刚开始怎么认识的？”

“机械原理课。你哥哥工具忘记带了，问我借。”

秦昭突然嫉妒起来：“他才不会忘记！肯定是为了跟你说话随口编的。”

说完之后发现这样讲好像有点不妥，于是扭开脸：“你们……你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个时候吗？”

“不是的。”崔珩回忆了一下，陪着秦昭翻开自己的记忆，“是一年级新生入学仪式的时候，他是指挥系的新生代表。”

“他那天可臭美了。打扮了好久。”秦昭酸溜溜地，控制不住地比较了起来，“哥哥和你第一次见面，意气风发，我和你见面，就只有光屁股。”

“不。我们……”

崔珩正要说什么，可忽然秦峥所在的急诊室爆发出了警报铃音。秦昭“嗖”一下站起来，赶紧跑到了急诊室门口。但大门紧闭，铃音代表的意思，里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全然叫人不得而知。父亲回来时，警铃已经停止了，而秦昭像只焦躁不安的小动物一样，在急诊室门口打转徘徊。这点异常的行为，自然引起父亲注意。而在听了秦昭的说法之后，父亲脸色明显难看了起来，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买回来的饮料，给了秦昭。

秦昭心神不宁抱着饮料其中一瓶递交给崔珩时，突然“啊”了一声，因为他发现崔珩缠绕右眼的绷带上，竟渗出斑斑血迹。

雪白的纱布上，这点洇出的朱红格外刺目惊心，但崔珩本人对此似乎一无所觉，甚至神情算得上是淡漠的平静。

“你流血了。”秦昭抓住了崔珩的手，但崔珩对这话几乎没有反应，于是他伸手碰了碰崔珩右脸的脸颊，以做示意。而那一瞬间，血迹渗出的痕迹扩散得越发明显。秦昭吓了一跳，连忙将触碰的那只手收回背在身后。他是晕血的，但先前隔着纱布，又配着崔珩那张脸，于是没什么血腥的感觉，反倒只如一幅画般，可此刻血迹扩散，有了那种明显“渗血”的感觉，秦昭一个激灵，有那么片刻的停顿，随后转头说，“爸爸，我陪哥哥同学重新看一下医生。他流血了。”

父亲的表情始终很微妙：“……你去吧。”

崔珩被秦昭攥着手，轻声说：“你陪你哥哥吧。我只是小伤。”

“我哥哥不需要我陪。”转过拐角，秦昭像是要压制住自己对秦峥的过分关注那样，“他有爸爸。”稍微顿了一顿，他补充，“还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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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珩一直说自己是小伤，秦昭虽然觉得都流血了肯定不是小伤口，但潜意识里因为崔珩轻描淡写的口吻并没有很重视，所以他一直在旁看着并没有回避，直到医生揭开纱布的那一刻，秦昭被吓得眼前一黑，腿都软了一下，连忙撑住旁边的墙，因为那简直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被医生的执行助理搀扶着在一边坐下，秦昭始终惊魂未定，他现在简直不敢想象秦峥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都怪他。是他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放任一切发展，没有长远的考虑，过得如此自负、短视，才导致了一切的发生。

崔珩处理好伤口，坐到秦昭身边：“吓到你了。”

“我哥哥……”

秦昭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含着一点哭腔，连忙闭嘴。

崔珩垂目看着秦昭，忽然倾身靠过来，轻轻抱住秦昭。

嗅着崔珩身上的气息，秦昭情绪稍微稳定了点，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从崔珩怀里挣脱出来：“我想先去看看崔琰。”

崔珩闻言，眼帘低垂，他苍白色的眼睫颤了颤，但什么都没多说，只说一声：“好。”

而秦昭跑去找崔琰，刚推开病房的门，就被迎面骂了一句：“滚开！”

和中气十足要人滚的声音不同，病床上的“黑兔子”浑身裹满了绷带，仿佛一只马上就要下棺的木乃伊。秦昭目瞪口呆：“你你你怎么包成这样了？”

崔琰显然也没想到进来的人是秦昭，一时僵在床上，语气稍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