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桑宁没想到他诚实到这个地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干嘛跟我说,你不说我就当不知道,你说了,我祖父若问起来,我可不能帮你骗人。”
越枭被她震惊的模样惹笑,“没关系,那天在御书房倒下,只是为了短暂地逃避被治罪,我确实犯了错,能活当然最好,不能活……我再另想办法。”
谢桑宁咳了咳,“那位皇叔都没有治死罪,何况是你呢,莫要多思。”
“我与他不一样,”越枭淡然道,“他再不成器也是皇帝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你父亲即便再失踪二十年,也是皇帝原配唯一的子嗣,而我不可能拥有与他们一样的地位,不可能拥有一心为我的父母,皇帝对我只有愧疚,并无父子情谊,或许在他眼中,我是引诱谢玄向恶的人之一,所以最后的愧疚也会蒙上诸多的猜疑。”
他看的太过透彻,谢桑宁都没法安慰。
越枭太聪明了,她忍不住去想,当初要是被李氏丢弃的孩子是谢玄而非越枭,今日的处境便会截然不同。
说不准,在爹爹失踪的数年里,李氏的谋划便都能得逞了。
李氏一族,最终是倒在了他们自己的算计里。
谢桑宁感叹一声,由衷问道:“你为何对我这么诚实?”
越枭两颊荡着笑意,为什么诚实,因为她曾对他施以援手,因为她信任他,而这份信任,不需要他以其他利益回报,故而他想真诚以待。
但这些话,他并不想说出口,“因为你唤我一声皇叔。”
“既然我唤你一声皇叔,我也想问你一句真心话,”谢桑宁还想委婉地问,却发现委婉不了,“若是祖父治罪于你,你是否会存怨恨之心?”
方才还让人家不要多思的,这会儿就自己发问了。
她知道,不论越枭恨与不恨,都很正常,毕竟在李氏的偷皇子的计划中,越枭是最无辜的。
然而出于私心,谢桑宁希望这个家好好的,不想看见年迈的祖父父子猜忌,不想看见父亲兄弟相残。
越枭听闻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因她能直接问,而欣喜,他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敛去,“如今真相明了,大仇得报,生身父亲的心中也没有我,我没什么好牵挂的。”
谢桑宁眉头一耸,“你要干嘛?”
越枭:“我会跑的。”
哦,吓她一跳。
越枭目光望向窗外,“得知身世起,我便无数次幻想过相认的场景,幻想过皇宫是如何气派,现在看,也不过如此,往后没了李家与谢玄对我的牵制,只要离皇帝远些,这世上便没人能给我眼色看,凭着这丝帝王的愧疚,这世间各地任我逍遥,只用为自己而活。”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感受新鲜的空气,“这样很好。”
忽然又睁开了眼,眼中闪过危机感,“我要去岭南看一眼谢玄的落魄,不能让他跑了。”
谢桑宁好像知晓他在担忧什么了,“其实有没有他,都不影响你能过得挺好。”
两人聊得不久,裴如衍从东宫出来接她了。
饶是晋元帝再不舍得,还是将年年和阿鱼还了回来,总不能让两个小的,还没断奶的年纪就饱受与父母分离的痛苦,虽然他们也感受不到。
两人直接回了公主府,刚下车,玉翡便上前来,主动去抱孩子的同时,与两人禀报道
“方才国公府递了消息来,是二公子往家传了信,得了一个半月的假期,要回府休假,预计下个月就到京城了,国公爷与夫人正为此欢喜呢。”
闻言,谢桑宁下马车的腿都顿了顿,下意识地朝裴如衍看去,他面不改色地伸手扶她,同时应声,“嗯。”
第579章 吃皇叔的醋?
她在看裴如衍的时候,对方亦在观察着她的表情。
手心上传来丝丝缕缕的暖意,裴如衍温声道:“假确实是久了些,不过二弟离家已有近十月,想来性子也该彻底改了。”
这话说的,仿佛是担心她会抵制裴彻归来似的。
谢桑宁笑吟吟地看他正经的模样,“边关无战事,回来就回来呗,姨娘思念他,让他在家中多留些日子也无妨。”
裴彻能够彻底放下当然是最好,但不管他的状态如何,谢桑宁现在也不住在裴府,不同在屋檐下,也能避免尴尬。
按照前世的轨迹,边境虽偶有蛮夷侵扰,但都是小打小闹,真正的交战还得再过两年。
两人边说,一边漫步相携着入府,庭院中的梨树开了花,风一吹,摇曳的枝头飘落下梨花几朵。
梨花没落在两人身上,全落在了身后,玉翡怀中的阿鱼正好咧着嘴笑,一片花瓣恰巧搭在了她的小嘴上。
小孩子哪管能吃的不能吃的,感觉嘴里有东西就想去吸,玉翡眼疾手快地拿掉,阿鱼见没东西吃了,哇的一下放声大哭。
走在前头美好和谐的夫妻俩纷纷回头。
阿鱼大大眼睛里满满的疑惑,在瞧见父母靠近时,顿时止了哭声,又开始咧嘴笑。
谢桑宁松开了裴如衍的手,去接孩子,玉翡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过去的同时,忽然想起虞氏的交代,遂道:“公主,国公夫人还遣人来问,要不要将余嬷嬷请过来。”
“小阿鱼乖,”谢桑宁逗了逗孩子,想到余嬷嬷,便忍不住联想到先前裴宝珠对余嬷嬷畏惧的模样,“年年和阿鱼才多大,这会儿请余嬷嬷过来,也教不了什么。”
玉翡深以为然,嘴上还是道:“国公夫人的意思是,余嬷嬷如今留在国公府养老,左右无事可做,不如请来把关小皇孙们的饮食起居,待小皇孙们稍微长大些,在礼仪上也可以从小耳濡目染。”
裴如衍盯着女儿,伸出手指往女儿的脸颊上戳了戳,这一戳,鼻子上就挂出了鼻涕泡泡,收回手时吩咐玉翡,“余嬷嬷在宫内不是专教礼仪么,照顾饮食起居怕是也并不擅长,往后再议吧。”
“是。”玉翡只管将两头的话传达到位。
谢桑宁眉头一拧,“对啊,余嬷嬷在宫中多年……”
裴如衍见她若有所思,像是藏了什么大事,“怎么?”
“孩子饿了,先带去乳娘那里。”谢桑宁将阿鱼放进小推车内,为两个孩子盖好小被褥,交代完玉翡后,拉着裴如衍快步进房中。
一进房,她继续道:“今日我见皇祖父对越枭身世仍有存疑之心,而以李氏的手段,当初能接触见证皇后生子的人必然活不下来,余嬷嬷既是资历深厚的老嬷嬷,虽然与皇后无关,但或许她认识当年的接生嬷嬷或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又或是诊脉的太医呢?”
皇后生子一事,就算李家想保密想做绝,但上下经手的人不会少,李家将知情者杀完,却难保这些知情者没有提早透露给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