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莺起先不语,直到听他说完,“宝珠虽不聪慧,但如今家中今非昔比,母亲自然舍不得她远嫁。”

郑俊想到刚才裴宝珠傻乎乎的样子,“难不成还要嫁天潢贵胄?诶,你爹如今连官身都没有啊!”

另一辆马车中。

许氏再三嘱咐裴宝珠,不许她再提起有关秦敛的事。

裴宝珠很不解,“为什么呀,姐夫要给我介绍不好吗?如果娘是怕我离家太远的话,姐夫也说了,秦公子以后绝非池中物,肯定会入京做官的,而且爹娘也不想我嫁入高门大户,秦家门第不是刚好吗?”

“总之就是不许再提,待会儿也别在你大伯母面前说,”许氏双眉拧紧,想了想,还是给女儿透个底,“你姐夫就不像个好的,莫名其妙给你牵红线,指不定有什么图谋呢,听见没有?”

裴宝珠古怪地瞅着许氏,“姐夫哪里不好了,我看姐姐姐夫很幸福啊。”

许氏只觉得一口气胀在咽喉处,真是要被女儿气死了,“幸福?你以为戴些珠宝首饰就是幸福了?”

安静的裴通坐直身体,严肃地问,“夫人是发现什么了?”

许氏望向丈夫,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放轻了声,“宝莺戴的首饰看着价值不菲,但实则,根本就不是郑家的物件,而是她出嫁时压箱底的嫁妆。”

声音虽放轻了,裴宝珠竖着耳朵还是听见了,好奇道:“嫁妆怎么了,首饰不就是让人戴的吗。”

与裴宝珠反应不同的,是裴通,他的眉宇间都多了几分慎重,“夫人确定?”

许氏点点头,口吻笃定,“宝莺的嫁妆是我置办的,大嫂又添了不少贵重物,每一样都是我经过手的,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怎么会不确定?”

裴通得知女儿的首饰竟没有一件出自郑家,而是全部来源于嫁妆,严肃的表情上多了几分忧愁和焦虑。

小孩子家家,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可以不懂这件事的严重性,但他们做大人做父母的,哪里会不懂?

嫁妆首饰当然可以外出佩戴,可一个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时候,为了彰显自己在夫家的地位、为了让家中双亲放心,向来是要穿戴体面华贵,一针一线最好都是夫家置办的,才得以彰显夫家对自己的上心。

即便嫁妆之物再好,也不至于浑身上下所有首饰,都是嫁妆吧?一件新的首饰都没有吗?

能让宝莺戴着旧首饰回京,唯一的理由,便是没有比旧首饰更体面的物件,她只能用嫁妆替自己撑着一份体面。

出嫁的四年以来,难道就没有添过一件像样的首饰?

“他郑家真是欺人太甚!”

裴通越想越气,一拳头砸在车壁上,发出庞的一声。

吓得裴宝珠在一旁缩了缩肩膀,这下是真的不敢质疑父母讲话了。

许氏怕他待会儿忍不住脾气,抬手一边抚着裴通的肩背,一边劝慰道:“这也只是我们看见的表象,到底如何,宝莺也不曾说,我方才摸了她的手,至少她五指光滑,没有生出做活的茧子。”

听闻此言,裴通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怒,“这不是应该的吗?难道我的女儿还要去她郑家当下人?!”

每天在司药监做工,裴通都没有这么大怨气,唯独听到女儿受了委屈,是真的无法忍受。

许氏抚不平他的情绪,干脆不抚了,言语直白,“待会去了大哥大嫂那里,你多少还是要给郑俊一些面子,你现在发火归发火,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等他带着宝莺回了康定,宝莺将来还是要在郑家过日子的。”

裴通:“那又怎么了,大不了让她和离回来,本来当初我就不喜郑俊,要不是他”

话音戛然而止,裴通目光瞥见小女儿听得一脸认真,他被迫冷静了下来。

但不管裴通和许氏给不给郑俊面子,有一点毋庸置疑的,便是

既然二房能看出端倪,那么大房也必然不会看不出。

毕竟裴宝莺身上不少贵重首饰,都是大伯母虞氏添的妆。

两辆马车到了宁国公府,由长辈领着,郑俊与裴家姐妹走在后头,门房见二爷来了,便将人请了进去,再通报给国公爷和夫人。

郑俊是第一次进入国公府大宅,宅院比他想的还要气派几分。

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先前在颍川向裴家二房提亲的时候,裴家二房住的只是一座三进院子,生活也没有世家豪族的奢靡阔气,很容易让他小瞧了。

第543章 谢桑宁的主意

一行人被请进了待客的正厅。

宁国公和虞氏本来是在家中等着儿子儿媳回来的,早上公主府的丫鬟来报了口信,说是公主驸马去宫里请过安后再来国公府。

于是,虞氏清早就让邹嬷嬷准备了各种吃的玩的,吃的是给儿子儿媳,玩的当然是给孙子孙女了。

结果儿子儿媳没等来,先来的是二房家的。

虞氏端庄地坐在主位上,紫色的广绣对襟长衫将她当家主母的威严映衬到极致,她的视线掠过裴通身后那个“獐头鼠目”的年轻人,睫毛垂了垂,掩去了眼底的不悦。

郑俊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殊不知小动作全都落入了宁国公夫妇的眼中。

“大哥,大嫂,”裴通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厅内的微妙氛围,他自然而然地将裴宝莺带到身边来,“宝莺回来了。”

裴宝莺看着几年没见的大伯父与大伯母,鼻子再次发酸,她唤道:“大伯父,大伯母。”

值得欣慰的,是大伯父与大伯母与几年前没有太大变化,没有明显老去。

虞氏目光立刻柔和了下来,她细细打量着裴宝莺,同时也站起了身,伸手拉住裴宝莺的手,很是热络,“宝莺,大伯母好久没见你了,很想念你。”

想当初,二房还没去颍川赴任的时候,大侄女经常跟在她身边。

因为想着宝莺丧母,她怕宝莺受了委屈,对宝莺的事总是会多上一份心,加上这孩子确实听话懂事。

虞氏到现在都记得,自己没保住女儿的那段时间经常流泪,四五岁的宝莺就那么点大,看见她哭,举着手帕垫着脚要给她擦泪。

“大伯娘哪里痛,我给大伯娘吹吹。”

一个稚童,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一刻,虞氏动容极了,人与人之间,你对她好,她便也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