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猜想?”姜纤儿直面宋柯的视线,那傲然的眼神,像是在挑逗,又像是在逼迫宋柯说出心中所想。
“胡荣是你杀的。”宋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姜纤儿神色没有变化,仍是昂着头,似乎在说:洗耳倾听。
“在阮孺……不,秦方槐在病房里的笔录里,他说胡荣这位旧相识在案发不久前出狱,但你我都知道,胡荣早在年中的时候就出狱了,所以这是你对秦方槐撒的谎吧?当年你拜托严正查询胡荣的资料时,就害怕秦方槐知道了具体日期而报复胡荣,而且胡荣是个很贪心的人,有你这样一个金元宝,他一定会回来港城。所以你故意拖长了胡荣的刑期,想着自己趁这段时间让胡荣拿钱走人,避免秦方槐犯错。”
“我其实很少骗他,基本没有过。”姜纤儿的语气柔软了一些。
“当胡荣真的找上你以后,你害怕他把秦方槐的事公之于众,于是将他安置在墓园附近租的房子里,趁着每个月去墓园换花的日子将钱拿给他。”
“但你一定后悔了,因为胡荣就是个无底洞,他本就无依无靠,有你这颗摇钱树自然不肯走,临近十二月又逢姜家家主被调查,他想要捞笔大的,于是你只好改成每周去一次墓园,不然一次性拿走太大的金额会被察觉出来。”
“胡荣一定也害怕你一怒之下杀他灭口,所以告诉你他做好了准备,只要被杀一切就会败露。”
“姜家家主的覆败不可避免,你告诉秦方槐关于胡荣出狱的假日期又将至,你明白秦方槐迟早会知道一切,而那时他一定会动手杀掉胡荣,所以最后你还是铤而走险了,这就是你的动机。”
“至于凶器……就是这个。”
说着,宋柯从兜里取出一个小塑胶袋,里面装着一枚玻璃碎片。
“你最为珍视的那面镜子上的镜片,你用它捅穿了胡荣的喉咙。当时看见尸体的时候,我还以为伤口只是单纯的泄愤所为,现在才明白,那是秦方槐为了掩饰原伤口形状,所以用折叠刀新添上的。”
“唯一难以解释的地方在于你的不在场证明,你一直被囚禁,应该是不会有时间去杀害胡荣的,直到那天我从网上下载了庭审的照片,仔细看才发现了没能注意到的细节,那就是你胸口的烫伤疤痕,那是细烟烫出来的,可姜尚不抽那种烟……”
“姜尚审判会那天,你早就想好了以什么样的姿态登场吧?你的伤痕,你的姿态,你的表情流露……”
“至此一来,你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也瓦解了,你事先辞退家里的佣人,就是为了不再有其他目击者,而姜尚早就疯了,他的话也不会被取证。你那些天根本就没待在家中,所以小区监控从没拍到过你。”
宋柯说的口干舌燥,看着对面眼珠似含春水的美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精彩绝伦的推理,已经完美贴合真相了。”姜纤儿终于说话了,“只有一点用词不当,不是铤而走险,是杀意已决。”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在杀了他以后,将这件事告诉了秦方槐,我本想让他远走,却没想到将他彻底拉近了漩涡,在那以后,他不断和我说有办法解决,我便一直安静听他的安排,我真傻,他也是……我早该知道,他从小就是那样,每次的确都会有办法,但每次都弄的遍体鳞伤。”
姜纤儿的眉目耷拉下来。
当秦方槐赶到墓园外的出租屋时,确实以最快的方式制定好了计划,先是让姜纤儿隔天照常上山换花,又参加港大的排练,而自己则将胡荣的尸体检查好,带去了自己的出租屋,将那里伪装成第一案发现场。
他的心思实在缜密,将胡荣抛尸于墓园附近的山林里,之后又煽动狗仔,目的就是为了将姜纤儿推向风口浪尖,当姜纤儿的名声一落千丈后,就可以通过姜家家主审判会上的“自证清白”来一举扭转情势。
想要让一个人逃脱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安上这个罪名,再为他洗清。
“姜纤儿,我到底能不能说,我认识你?或者能不能说,我认识过你?”
宋柯真有点疲倦了,但还是死死盯着姜纤儿。
不料姜纤儿笑了,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挑拨起咖啡杯里的细勺。
“如果我不够聪明,如果我不够会演,如果我不够卖力的活着,就出不了那间魔窟,那样的话你才真不会认识我呢。”
“这是偷换概念。”
“那么直白一点说吧,如果我的足迹铺成轨道,如果我的经历写成文字,如果我每一次的愤恨录制成旁白,看完听完的人会选择当我的帮凶吗?”
帮凶二字深深刺痛了宋柯,五年来,他独自一人查找真相,为的就是发现一切都是假的,而现在,追查真相反而变成帮凶了吗?
也许没错。
怜悯的开始,是因为瞧见了一朵小芽,不断的怜悯,因为它不断的长大。
“宋学长,我知道今天你一定会来,我也知道我一定要来见你,也许就像宿命一样,但我想说,今天以后,就再也没有姜纤儿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祝你也幸福,也能找到四季如春的胜地。”
“如果我现在就要逮捕你呢?”宋柯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
姜纤儿莞尔一笑。
太阳开始偏移了,窗外大树的阴影拉长,叶影重叠之间,地面呈现斑驳光影的形状,就像一副迷宫一样。
宋柯摸上腰间的对讲机。
按下对话键以后,对讲机传来沙沙作响的杂音。
午后太过静谧,咖啡店里除了宋柯和店员外,一个人都没有了,宋柯看着对座,看着一点没动过的提拉米苏和咖啡。
恍惚间,他不明白姜纤儿是已经走了,还是究竟从来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