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1.福利院

港城蒸蒸日上的发展背后,是各方的暗事滋生。

港城以南翻过一座山后,是它辐射到最远的小镇渔港小镇。这个偏僻的以水产为主的小镇最南面,在几年前盖起了“东西厢房”。

所谓东西厢房并不处在四合院里,也没听上去那么阔气,只不过是泥砖瓦起来两幢对门而立的长条自建屋,恰好四方用铁丝网与栅栏围住,也不知谁先带头称呼的,东西厢房这名字就传下来了。

小院的正门,上面挂着木牌,写道:童真孤儿院。

难怪早晨总能听见院中有不少孩子朗朗早读的声音。

在这简陋的小院里,东厢房住着男孩子们,西厢房住着女孩子们,孩子们都不满十二岁。两个厢房之间,靠着南边门口的杂物房不住人,靠近北边的小屋则只住了一个人:老胡头。

老胡头是孩子们私下的叫法,明面上没人敢这么喊,而是尊称他为胡爷。

胡爷深受孩子们的爱戴,这其中当然夹杂着敬畏,每天胡爷喊开饭的时候,孩子们从各自的厢房出来,都会毕恭毕敬的喊声胡爷好,胆大心细的男孩子们端着饭碗围在他身边站着,央求他讲些说过无数遍的陈年往事往往是老胡头的“英雄”事迹。心思玲珑的女孩子们则蹲在老胡头脚边,恰到好处的夸赞胡爷的英勇。

秦方槐后来才知道有一个名词可以精准概括这种症状: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孩子们之所以极力讨好老胡头的原因很简单:老胡头管着这里所有人的去向。在这里,他就是掌控杀生大权的天。

老胡头是个贩子,卖人。

这个院子表面是个孤儿院,实则是个中转站。这里住着的孩子要么是老胡头买来的孤儿,要么是什么人从别处拐来卖给老胡头。

老胡头常说要是没有他,大家伙早都饿死了,秦方槐每每听到这种话,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却一万遍的咒骂。因为秦方槐从小就懂得这个道理:人心中最大的恶,是伪善。

老胡头将孩子们带大,给他们一口饭并不是出于慈悲心肠,而是老胡头有一手摸骨识人的本领,孩子们一并由他调教,学着适合他们傍身的旁门左道,最后再高价卖给需要的人。

每个季初都会有不同的车辆来来往往停在小院的门口,车牌大多是“港”字开头。中年丧子即使浓妆艳抹也难掩伤悲的贵妇人、物色叠码仔眯着眼睛满是鄙夷的臃肿胖子、叼着粗短雪茄开设地下拳场傲气凌人的中年大叔……

形形色色的人来这里,目的只有一个,挑出他们需要的孩子。

通常十二岁还没能卖出去的孩子,会被老胡头低价处理掉,因为他不愿付更多的开支“投资”,在他的眼里,眼前的孩子不过是一袋又一袋装着金币的麻袋。

秦方槐是唯一一个例外,他今年刚满十二岁,这里的孩子卖出去一批,又进来一批,秦方槐却仍住在这里。

按例这个年纪还在老胡头手底下住着,早就被老胡头当成弃子,但秦方槐不同,老胡头总在喝醉后拍他的肩膀,脸上满是真情涌动,“总有人想买你,我不肯卖,你小子就跟着我好好干!”

这种时候秦方槐就露出淡薄的笑意,继续为他老人家倒上一壶酒,哪怕他无数次想掐死这个醉酒的恶心老头。

老胡头特殊对待秦方槐原因无二,秦方槐实在能干,又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稳重,最主要的是他够狠。

这就像是一个人开了个狗场,他需要一条皮糙肉厚战斗力强的罗威纳犬,来帮他震慑其他不听话的狗,秦方槐就是老胡头认定的那条罗威纳,秦方槐就是那条护主的狗。

这个比喻还是老胡头亲口讲给秦方槐听的,在一次醉酒后。

秦方槐那个时候冷笑着,为老胡头继续倒上一杯酒。

秦方槐不反驳,只是他自己明白,如果他真是一条狗,绝不是什么护主的罗威纳犬,他自认为不过是条路边的野狗罢了,没有家的野狗,什么也不护,谁要真动他嘴边的肉,他就咬谁。

……

晚饭之后是晚训,不下雨的话,老胡头会命男孩子们把桌子都搬在院中空地上,拼成一条长龙,男孩子们坐右侧,女孩子们坐左侧。

今天是一周一次的考核日,长龙分成了三组,孩子们私下称呼为手艺组、体格组、颜值组。

手艺组通常考核最难,他们学的是扒手、出千、暗中把戏的技巧,这一组的男女生要么手指修长灵活,要么能言善辩善于把握瞬间即逝的机会。

体格组则是多半练就男孩的壮硕,女孩的柔韧。

颜值组无需多言,他们的考核是最容易的,他们只用读书背书,学些风雅的琴棋书画之流,学不会也没事,老胡头对待他们总是多些宽容,多些笑脸。

所以当手艺组的几人技艺没能更精湛,老胡头严厉的批评并拿藤条抽他们屁股时,颜值组中一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孩子还能轻松的偷笑起来。

秦方槐站在老胡头身后,看着那两个偷笑的孩子,心中早已麻木生不起悲悯。他心中明白,颜值组之所以会受到宽待,是因为他们将来卖的最贵。至于卖去何方,多半是些风花雪月场所,又或是有特殊癖好的大老板,所以他们的命,其实才最可悲。

“纤儿,到你了。”考核完前两组后,老胡头脸上终于是有了笑意,向着颜值组端坐着的一个女孩招手。

名为纤儿的女孩连忙站起身,小跑到老胡头身前。

纤儿有些紧张,瞥了秦方槐一眼。

秦方槐恶狠狠瞪了她一下。

纤儿明显被吓着了,连忙扭回头去,向老胡头背诵上一周的任务。

“很不错,来奖励你一颗糖。”老胡头笑着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纤儿。

“谢谢胡爷。”纤儿娇声说。

颜值组考核很快,基本上是走个过场。

老胡头大手一挥,让孩子们将桌子搬回去,同时说:“方槐呀,你过来。”

秦方槐跟着老胡头来到北屋里。

“这是这周的清单,你明儿到镇上把东西买好,下一轮的老板们马上要来了,别出什么差错。”老胡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和一卷钱,交给秦方槐。

秦方槐点点头,只是当他大致扫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内容,他的身体瞬间有如雷劈一样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