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目光炯炯看着他,一撑一挪到他身边,匙羹放到碗里,对着他的脸左右来回看。
钟业将碗搁到腿上,好奇地问:“我脸上有东西?”
季语否定地“嗯”了声,又说:“我在看你的鼻子,有没有变长。”
“点解?”
“我去教会做义工的时候,给小朋友讲过皮诺丘的故事,”季语虚张声势地说,“皮诺丘是个木偶,一讲大话鼻子就会变得超级超级长。”
钟业失笑,“我讲真的。”
他微微低头,脸凑到季语面前,“不信你看,如假包换。”
季语把手伸向他的脸,指腹才碰到鼻尖,就被钟业缴获,“手怎么冻冰冰的?”
他握着季语的手,手背贴上季语额头,神情满是忧虑,“温度又上来了。”
季语没觉得有多难受,契而不舍问:“其他的事,你有没有骗我?”
“有,”钟业眼神真切,语调诚恳,认真地讲着 ,“是因为我需要解决一些事情,很危险。”
“我迟早都会全部讲你听。”
季语发起烧来的症状每次都同出一辙,先是喉咙痛,然后是头昏脑涨,再是四肢无力,只是感官比体温慢半拍,往往她有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已经是烫得不行了。
季语躺在床上,盖上冬季的厚被子,依然冷得打哆嗦。
周姨考虑周详,想到季语生病嗓子容易干,在她的书桌上放了个铝水壶,里面的水满得要溢出来,又在地上摆了个保温壶,装的热水。
钟业从柜子里翻到医生开的药,半热半凉调配好暖水,在季语耳边哄着她,“阿莹,阿莹,我扶你起身吃了药再瞓?”
季语的眼睛被烟熏火燎一般,紧紧闭着,她靠着钟业的肩头,刚咽了一口水,就抗拒摇头,“好痛,吞不下去......”
季语实在烧得太厉害,不停嚷着冷,钟业帮她掖了掖被子,提议道:“我让周姨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季语的上下牙齿打着架,分不清钟业在她梦里还是现实,没有说话的力气,“爸......太......不会管......我......”
好巧不巧,季明鸿他们回来了,隐约能听见二太催逼着季卓万去洗澡睡觉,说着第二天要上学,然后传来拖鞋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
季语强撑着回复意识,“怎么办?他们回来了。”
微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眼神里是惊恐害怕,季语揪着钟业的衣领,手剧烈地颤抖。
季家没有保镖,钟业上得来,原路返回是小问题。他心疼地抱住季语,隔着被子缓慢拍着她的背,嘘声安慰:“没事的,不要担心。”
潜意识出来作祟,季语揽上钟业的脖子,索取着安全感,“不要走,我好冷,好害怕。”
21 生机
猎户座流星雨划过澄澈如洗的夜空,短短一刹收集少年们心中所愿。
女孩双手合十祈愿与爱人相依相偎,转眼单只流落在街头回顾悲情别。
希望是一场梦。
季语盼望观星多日终究以错过收场,却有宽厚肩膀抵挡梦中魑魅魍魉。
希望不是一场梦。
命运之矛,陨落之星,从来都是祸福相依,带来的是危险,也是生机。
加大剂量的扑热息痛让季语逐渐退烧,房外的交谈声将她从昏睡中唤醒过一次,迷离间,一只坚实的掌心捂住她的耳朵,隔绝嘈杂。
不知指针转了几圈,钟业感觉到怀里呼吸变得平稳,应该是陷入熟睡,掌心依然贴着季语的脸颊,好小心地歪了下头观察她,这才注意到她眼下乌青的黑眼圈。
他托着她的头慢慢放到枕头上,体温回复正常后,厚棉被使季语额头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钟业帮她换成原来的棉麻夏凉被。
他坐到季语的书桌前,动作极缓地翻到一张白纸,在上面简单画了个笑脸,压在带来的牛皮纸袋底下。
天际微明,晨光从没拉好的窗帘空隙投进,照射到书桌往上,贴满季语大作的墙面。
上次只匆忙地瞟了眼,走马观花,这次仔细研究,大部分画的都是动物,季语似乎钟爱马和猫。
就连钟业第一次见到季语,她也是抱着猫,笑得肆意张扬,明媚灿烂,他摘下了其中一幅水彩画,抚摸着笔触,回想起那年春天
黑白两道都在传,金花夜总会的酒保小哥吃了熊心豹子胆,用命搏前程,向陈爷毛遂自荐,一命二运三风水,他占一样已够他逆转人生,不必窝在深水埗的笼屋挣扎生存,提前适应死后棺材的面积。
偏偏这个叫钟业的无名小卒,时运高、心地狠不得止,智力追得上武力,胆识配得上野心。
众人纷纷猜测,他是计划已久来向陈爷寻仇的死对头,还是关二爷请吃自助餐,单纯天赋异禀。
要是天才,条条大路通罗马,为什么选了条最损阴德的路,值得怀疑。
别急,陈爷手眼通天,发动港澳台的兄弟部下齐上阵,别说家乡籍贯,家中人口,甚至你童年流过几次鼻血都能给你数清楚。
如此传奇色彩的人过去生活竟然淡如东江水,香港本地人,父母早亡,有个弟弟叫阿庆,身体不好经常往医院跑,晚七朝七终日无休都是想攒医药费。
想踏上人生的康庄大道,要搭几号巴士,怎么地图上也找不到。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才懂得,出生犯了“穷”罪,扣上枷锁,一辈子也迈不出脚下的三分烂地,想要冲出重围,眼前这条歪门邪道带你直达银行金库,再也不用熬。
陈爷坐井观天,以为吃透了钟业的背景底细,相信他就是不甘命运压迫的穷小子,怎会料到一切都是钟业提前布置好的烟雾弹。
伯乐陈爷提携的千里马,来自与香港有十二钟头时差的纽约。
当地华人黑帮 The Chung 龙头的螟蛉子,漂洋过海到本埠,只因北美洲不在陈爷的管辖范围,没有改名换姓的必要。
陈爷估计想不到,钟业也就在说名字时对他讲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