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小小人仔缩在被子里发抖,哎,真是阴公……”

周姨十几岁在季家做佣人,经历三代人,很多事情不说,是为了保住饭碗,不管,是真的没有能力。

季语用气音说道:“周姨……”

周姨隔着毛巾拎起水壶,将热水倒进玻璃杯,汩汩作响, “怎么了?”

“我梦到阿妈了。”

周姨捏住杯沿往下一点,碰了一下,立马弹开,还是太烫了。

周姨搓了搓烫到的指头,问道:“你梦到大太什么?”

季语摇头,又说了一次,“我梦到阿妈了。”

周姨懂了,她走到季语身边,轻拍她的背。

“我总想记起她的样子,但是每梦到她一次,我都感觉我在渐渐忘记她。”

季语转过头,问周姨:“难道她不会挂住我吗?”

周姨没有犹疑回答:“她当然会。”

“我虽然没生育过,但你们三姐弟都是我带大的,我敢肯定,假若我哪天见不到你们,我肯定食不安,坐不落。”

她把温开水递给季语,“真正爱你的人会以各种方式陪在你身边。”

“你阿妈不想你看清她的样子,或许是想你往前看,替她看这个世界,好的人和事。”

“这也是一种爱。”

季语回到房间,打开台灯,刺眼的白光一时间让她睁不开眼。

她闭着眼调整台灯的角度,然后试探性地抬起眼皮,灯光聚拢在书桌上,她呆滞地望着那份伦敦大学的申请表格。

想到周姨说的话,她提起笔,断然地填上自己的名字。

第二日,天光未亮,晨星在稀薄云层中若隐若现。街道雾气氤氲,青蛙厌倦草丛,跃到马路上聒噪不止,侥幸在弹跳瞬息避开呼啸而过的车轮。

小柔两手各提一个竹筐,拖沓地走着,“还以为在香港地返工,可以衣食无忧,点知觉都睡不饱,这大早菜肉档口说不定还没开。”

她生长在小渔村,对香港的憧憬来自于探亲的表亲们,她满十六岁后,不顾父母的劝阻,一心要来闯荡,想着再不济也有亲戚帮衬一把,怎料到他们自身难保。

待久了才发现,在大城市的坚持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不愿应对亲朋好友面上追捧,私底下议论的声音。

“进口时兴头花头绳,过来看,过来选”

小柔的注意力被五颜六色的头箍发饰吸引,拿起就往头上带。年龄跟她相仿的小贩,马上举起镜子,还不忘夸赞道:“靓女,红色最衬,显得你皮肤更加雪白有光泽。”

“几多钱啊。”

“一蚊一个,保证质量。”

小柔听完脸色大变,摘下来还给小贩,“你不如去对面银行抢。”

小贩反驳道:“你不要不信,现在香港上层贵族就流行这些款式,这价钱益你的啦。”

小柔鄙视地睨他一眼,“我家小姐就从来不带地摊货。”

小贩挑眉不屑问道:“你们小姐?酒楼知客还是一楼一‘神女’啊?”

“ 你放尊重一点,我家小姐是大学生”小柔摆出一副“要吵架,来啊”的架势。

小贩轻易便认输,求和道:“是我不对,我误会了,这样吧,我不收你钱,你挑一个,当向你赔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有便宜不占绝对笨,小柔强行压下上扬的嘴角,勉为其难挑了起来。

小贩趁机八卦道:“靓女,我听讲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很难伺候,是不是真的?”

小柔眼花缭乱地选着,话不过脑直接说出来,“有钱人的脾气肯定是大的,尤其是少爷仔,无法无天,我看佛祖的五指山都压不住他。” 小贩惊讶追问:“这么嚣张,能有多巴闭?”

“人家九代单传,就指着他继承香火。”她露出同情的表情,感叹道,“就是小姐惨咯。”

“穷人一年粮,富人一席酒 ,惨得过我们?”小贩眼神里充满质疑。

小柔摇着头,“我亲眼所见,有天小姐被少爷的飞刀戳到满脸鲜血,事后除了我们工人,其他人理都没理她,还有……”

桩桩件件,听得小贩愕然失声,好一会儿才说道:“简直精彩过凤凰女唱的大戏。”

空寂的街道伴随晨光熹微逐渐热闹,鱼档里死期将至的红衫鱼用尽力气蹦出水槽,换上新皮鞋的少女后退躲过飞溅水花,无意撞上醉酒老汉。误以为有美人投怀送抱,老汉贼心未燃,脸上已是火辣辣挨了巴掌。

小柔拽住跑去看热闹的路人,问道:“那边怎么了?”

路人迅速答道:“有个细佬妹打到麻甩佬喊得叫阿妈”

小柔眼神一亮,回过头对小贩说:“不同你多讲,我走先了。”

等到小柔走远,小贩将地上货物包起,看上时间,“还没多讲,半粒钟没收过声。”

原本在不远处抽烟的两个男人走来,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演技好自然啊,不如去荷里活做男主角啦。”

小贩先是不好意思笑了笑,又问道:“庆哥,我不明白,这种事情直接问阿嫂不就好,怎么还要兜这么大的弯。”

阿庆绕上罗景肩膀,两双不理解的眼睛盯着碾灭烟头的男人,等待答案。

他却说:“螺头,拾好东西,去吃早餐。”

说完他转头就走,阿庆跟着他后面,契而不舍追问:“大哥,到底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