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子瑜偏头,问他:“你还把它当帝都吗?”
罗文遥不回答,只拆下腰间的玉丢给他,继续冷漠道:“帮我照顾下我弟弟。”
翟子瑜沉默接过那块玉,手指一点一点握紧,而后说:“求我办事,你都不付出点代价的吗。”
罗文遥:“代价就是我弟,他是个好苗子,以后随便你折腾。”
翟子瑜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啊,折腾死了也算你的。”
罗文遥:“你不会的。”
翟子瑜笑意戏谑,有一瞬间想把手中的玉丢回去,或者捏碎。可他将玉紧攥在掌心,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最后也只是闭眼深呼口气,苦笑喃喃。“罗文遥,你我还真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啊。”
他挥挥手,对这位同窗多年的知交,平静说:“你去吧,我会尽我所能保下云歌的。”
罗文遥点头,他其实很少求人,也没求过人。罗文遥在火海前回头,凝视着翟子瑜的眼,低低说了声:“谢谢。”
翟子瑜叹息,别开了视线。
云歌城的雨和哀嚎,污染不了皇宫的天空。但在一墙之隔。萧声幽怨哀婉响起。
呜呜咽咽
鬼将军坐在浮空的玉辇上,横吹碧萧。
他如将军排兵列阵般,召集所有死去的百姓,将他们变成乌泱泱的军队。一群死去的人脸色青白,身泛红光,围攻在皇宫城外。
只待罗文遥一死,这数万阴兵就会直接闯进去。
而城内,圣人学府的师长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雨停了,但是已经感染疫病的人,肉身腐烂,同样可以传染。他们想往城外跑,但一位四阶大儒敏锐地察觉到危险。
整个帝都,好像都被人围了外面有更可怕的敌人。
“不能这样走。”学宫祭酒李德雍抬了抬手,他仰起头,看着乌云沉沉的夜空,颤声说:“出不去的,每个城门口都守了人,他们是想,杀光云歌城的人啊。,
掌事姑姑诧异:“那怎么办?”
李德雍愤怒无力到浑身发抖,可他还是维持着镇定,转身,发红的眼看向皇宫方向,说:“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走皇陵那条路!”
穿过卫帝陵墓,离开这座毒城。
“跟我来。”
“是!”
圣人学府所有人眼中都布满红丝,但无一人退缩,高声应和。
他们吹哨,高高扬起手,带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幸存者,往云歌皇宫走。
这一晚好像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忠义证道。
每个少年都在这国破家亡之际,迸发出无尽的勇气来。
十岁生辰来临前,罗文遥他开始感到不安和不舒服,有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纷至沓来,他难受地蜷缩起身体,蹲在角落里。纳兰诗或许也是看到了他的难受,坐到了他旁边。
她并不在意山洞的地上脏或不脏,衣裙像黄色流沙,偏头,若有所思地看他。
“你哥哥,在换命的这个时间点,估计也和你一样难受吧。”
罗焕生难受地抱头,脸色苍白渗汗,发出痛苦呻吟。
纳兰诗说:“不要怕,罗焕生,零点一过,你就会成为云歌城的下一个天才。”
罗焕生愣愣的抬头,虚弱说:“天才?”
纳兰诗笑了:“嗯。年少成名,艳惊四座,怎么能不叫天才呢。”她平静道:“你哥哥可是五十成圣啊。”
罗焕生已经痛苦到无法思考了。
纳兰诗垂眸,伸出手,淡金色的流光,又一次涌入了罗焕生的脑海,帮他缓解下了记忆重叠命运重合的剧痛。
纳兰诗又温柔道:“我来给你讲故事怎么样,这样你会好受点吗。”
罗焕生摇摇头,他现在不想听任何故事。
纳兰诗:“那就聊聊你刚才看过的话本吧。罗焕生,外面所有人都在朝我们赶过来……”
她万花筒般的琥珀眼眸在暗中折射出无比绚烂的光彩,笑吟吟,说:“那群圣人学府的天之骄子,今天都打算为帝都战死,率领所有无辜百姓逃出生天。你说他们能成功吗?”
事关云歌,罗焕生已经都已经有泪,可还是抬起头来,直直看向他。
纳兰诗歪了下头,用听不出语气的声音平静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听这样的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有志者事竟成。我喜欢看天道酬勤,所有的勇敢努力都有回报。然后,书里也总喜欢浓墨重彩描写这些。”她眨了下眼:“所以我小时候,以为传奇就是要足够精彩。不过后来吗,我改变了注意。”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卖了个关子,要笑不笑问罗焕生:“罗焕生,我帮你成为传奇怎么样?”
罗焕生被她吓到了,蜷缩着后退。
“其实平庸远比死亡要可怕。”纳兰诗的手扶上男孩的脸,恍如叹息说:“为什么他们不认为幸存下来其实也是一种诅咒呢?”
“如果这群儒家术士今日为云歌战死,之后就不用亲眼目睹帝都变成魔窟,更不用恍然大悟,原来害他们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最尊敬的儒圣。”
“他们要是死在云歌,就是英雄,是为后世哀悼的传奇。可他们要是活下来,成为缺胳膊少腿的废物。修为尽毁,苟延残喘,那么此后,他们将用一生去痛苦怀念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她声音冷淡,说:“我在【归春居】炼制灵窍丹的时候,见了很多卫国学子。他们十年寒窗苦读,不远万里求学。悟道时也是吹锣打鼓,意气风发,风光无限。可是怀揣希望来到云歌后呢,却成为贵族们进食的一锅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