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料理店门,一路上梁仕沅都小动作不断,有意无意地想要从我手中夺回他的笔记本,我岂能让他得逞。
于是我将本子怀揣在自己的怀中,等上了车,才同他细细盘账。
我一坐上了副驾驶,便有些得意地将粉红色笔记本来回在梁仕沅的面前摇晃,眼眸里尽是兴奋地询问他:“这是不是你之前说要送我的礼物?”
“是,有回我们避雨落下的,我看着你跑入雨中,着急给你拿外套挡雨,便忘了,事后想起,回来找,遇到的是老板,不是老板娘,他说没看到” ,梁仕沅在慢慢地开车起火,语气轻柔舒缓同我解释。
经他这么提醒,我倒是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有一回周五学校下课,留宿生都走得几乎不剩了。
我好不容易逮到了梁仕沅,准备一起等公交回家,但突然发现我的文具盒整个落在了宿舍,此时宿舍门已经被生管锁上了。
为了能及时完成周末的作文,我哀求梁仕沅陪我到附近文具店采买,前脚刚进去,后脚便下了场雨。
暴雨越下越大,我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噜地直叫,梁仕沅指了指旁边的韩式料理店,问我要不要先吃个饭再回去:“这个点回家,也没夜宵吃了”。
似乎被对方查看到我饿肚子的窘迫,我尴尬得立马就答应了。
那天他确实是手里拎了个文具袋,我们刚吃完饭,返村的班车就来了,雨下得大,我都没有细看。
“那你刚还骗我,说怕我太得意”,我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这些年来,说谎话不打草稿的本事似乎已经在向我逐渐靠拢了。
“嗯…毕竟礼物丢了,总得挽回点面子”,梁仕沅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红晕依旧残留。
我随意翻看了几页日记本,正大光明地窥视着当事人的心事,文字俆徐地落入了我的眼中:9 月 17 日:暑假过后,我第一次在公交车上碰见徐芊越,她今天打扮得像是花蝴蝶,但是暖黄色的裙子和她很合适,像只白嫩嫩的鸭子,我不知道开口和她说什么,只能假装和林可可聊天,吸引她的注意11 月 27 日:我还以为徐芊越不小心招惹了高年级学生,第一次感觉思绪混乱,拉着她满年级的走廊跑,好在是虚惊一场,否则我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帮她收拾残局。
12 月 31 日:今天的竞赛似乎不太顺利,我看徐芊越的脸上考完笑意全无,她不说话的样子,我还蛮不习惯的。
2 月 4 日:竞赛结果出来了,班主任催促我们去拍获奖合照,回家的路上,我率先找班主任要了,生怕他会说漏嘴,还特意嘱咐他,是我家长要的,他们要留做纪念,不能让徐芊越知道。……
车内开了暖气,梁仕沅在主驾驶位上认真开车,我手中笔记本上的文字仿佛在跳跃,来回拉扯着我过往的记忆。
他笔记每篇都写得简短,我迅速零散地看完,保持缄默,假寐地倚靠在了座位上,实际眼里尽是湿润,内心同步疯狂滋养着潮湿。
到了小区楼下时,梁仕沅以为我睡着了,侧过身子,蹑手蹑脚地想要将我手头的笔记本拿开,结果他一动,我便迅速睁开了眼。
“你没睡着?”
“嗯”,我情绪不佳地应了一句。
“怎么啦,日记本都让你看完了,还不高兴?”,梁仕沅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他轻柔地拂去我额前不经意的一缕发丝,哄我。
“没有”,我眼眸里氤氲,朝着他流畅的侧脸亲了过去,“我只是特别高兴,这是我圣诞节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车外已是深夜,人流不显,群灯与星空依旧闪耀,车内暖气不断,梁仕沅伸手扶住我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我。
他头埋在我的耳畔,轻声细语:“和你一起过,我也很高兴”。
第0037章 人的归宿是死亡
圣诞节后的第二天,梁爷爷过世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诊室里忙碌,没有留意到梁楠升疯狂地拨打我的电话,直到我休憩时,感到不妙,才给他回电。
“怎么啦?这么疯狂地联系我?”
我和梁楠升私下并未有什么大事需要急于用电话联系,寥寥的数次都是因为他哥。现今我觉得稀奇,果真刚接听,电话那头便传来焦灼的男声:“我哥呢,他跟你在一起吗?电话一直打不通”
“没在一块,他早上来我们医院坐诊交流,有台先天性心脏病的缺损修补手术,现在这个点估计要进手术室了”,我看了下面前电脑屏幕的显示器时间,已临近 10 点钟。
“我爷爷快不行了,想见见他,你能帮我跑过去,让他接听下电话吗?”,梁楠升声音格外低哑,周围并不安静,伴随着其他断断续续的嘈杂声从里头传来。
“我马上过去,五分钟,我找到他,给你回电”
听到这话,我错愕了一会儿,心跳加快,甚至感觉到一股气流冲上了脑门,脑子放空,脸也因为感觉窒息而染了红。
顾不得这一切,我边拼命地往科室外头跑,边慌忙地朝着里头的陈静喊:“我先出去会,有患者来,让他等等”
院内就诊高峰期,电梯口人流涌动,站满了等候的妇女老少。
我来不及,便从鲜少人走动的安全通道跑上 4 楼的手术室。
见到梁仕沅时,他已经换上了手术服,正在检查道具。
他意外地看着出现在门口惊慌失措的我,我眼里水波流转,短时间内无法脱口而出将话传达,只能满脸通红地盯着他,“楠升的电话,他有事找你”
许是我氤氲的眼神太动容,他从我的情绪里察觉到不妙,便迅速抢过我手中的电话,我亲眼见证他皎洁的双眼,从瞳孔放大的错愕、失落、难过到掩饰般平息。
前头传来护士催促的声音:“梁教授,道具都检查好了,没有问题,再过十分钟就要进手术室了”
我跑了过去 ,询问护士:“心外组里现在有二线等候的手术医生吗?”
“今天梁教授来坐诊,所以就没有提前安排,而且剩下这点时间,再让别的医生来,恐怕来不及了”,护士见我神色慌张,只能同我解释。
“没事,调整下状态,要进手术室了”,梁仕沅已经挂断了电话,从我的背后走上来,轻轻拍了两下我的肩膀,像是宽慰又像是表态。他强装淡定。
“可是,梁爷爷他在等你”,前头还有许多同组的医生护士,我尽量压低了声量,带着细微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知道,但病人还在等我,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事情,阿越,你是医生,你别忘了自己在海边说过的话”,梁仕沅戴好了口罩,眸底深邃,强忍内心伤痛,用眼神示意我回诊室等他消息。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阻拦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出来给我打电话”,我话刚说完,梁仕沅安静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望着成年男子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手术室门口,怅然若失地回了科室,继续办公。
在诊室忙完,已经临近午餐了,梁仕沅还没有从手术室出来。
我的外向表现似乎比本人还要焦灼,在科室里如坐针毡,连午饭也难以下咽,一直在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