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她?欠谌儿的实在太?多?, 她?未给他?足够的关?心, 连说?话?走路都是乳娘教他?的,她?不曾见证他?说?出第一句话?,亦不曾看着?他?从无数次跌倒到?能稳稳站立。
谌儿也曾奶声奶气地唤着?“母妃”,伸手欲亲近于她?, 却常被她?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缩起小小的身子。
对太?子的怨怪, 与祖母的不和, 及厌烦周遭人对她?的看低,她?似乎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谌儿身上。
或是老天都知道, 她?不爱她?的孩子,于是便带走了他?。
可直到?谌儿死的那一刻, 裴芸似乎才醒转过来, 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十月怀胎, 生下来的亲生骨肉。
她?抱着?谌儿已然冰凉的尸首,嚎啕大哭, 怎也不肯放开。
她?也不知自己抱了多?久,直到?眼泪都哭干了,她?才听到?太?子的声儿, 他?蹲在她?身侧,告诉她?谌儿已经走了,且让他?走得安心些。
她?似乎才终于慢慢松开了手,瘫坐在地, 任由太?子抱走了谌儿。
谌儿的遗体?是太?子亲手入殓的,可也只是入殓而已。
入殓罢,他?便匆匆离去,转而去处理京城的疫灾,直至停灵七日后,谌儿出殡的那天方才再次出现。
也是那坐在灵堂的七日里,面对那小小的棺椁和随风飘飞的魂帛,裴芸对太?子的怨念一点点加深。
她?只心疼谌儿,这一世命苦,竟有如此冷漠的母亲和心硬的父亲。
太?子的确心怀大昭百姓,为?万民敬仰,可在裴芸眼里,却只是个彻彻底底失败的丈夫和父亲。
马车抵达镇国公府时,裴芸已然平复了心情。
书砚先行下了车,裴芸掀帘正欲下车时,却有一只粗粝的大掌握住了她?。
“回来了?”
乍一听得这声,裴芸身子僵了一僵,抬首便望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她?忙扯出一丝笑,“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将裴芸扶下车,“今日你?兄长大婚,孤怎能不来的。”
他?上下打量了裴芸一眼,微一颦眉,“今日怎没穿孤送你?的衣裳?”
裴芸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殿下难得赠臣妾衣裳,臣妾舍不得穿。”
她?说?着?,垂下眼睫,竟显出几分羞涩的姿态。
可哪是因着?那个缘由啊,不过是她?要去朱大夫的医馆,唯恐衣裙颜色鲜艳太?过惹眼罢了。
她?而今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谎了。
太?子果然舒展了眉眼,“一件衣裳罢了,你?若喜欢,孤命人多?做几件。”
裴芸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时入焦月,赤日炎炎,尤是午后在那毒辣辣的日头底下一晒,都能晒脱下一层皮来,甚至坐于殿内,都若罩于蒸笼之中,又闷又热。
幸得琳琅殿院内种?了几棵高大的槐树,遮蔽了烈日,才算得了几分阴凉。
裴芸只能每日待在殿内逗弄爱在小榻上爬来爬去的谌儿,吃些冰镇的饮子和果子,躲了大半个月,才迎来了她?这寝殿的第一个客人
来人是江澜清。
前世的江澜清是她?这琳琅殿的常客,但这一世,她?还是头一遭来。
虽是初次入宫,可江澜清行止端庄,有礼有节,并未生出丝毫怯意。
她?还未开口,裴芸就大抵猜到?了她?的来意。
她?那母亲周氏不来,却来了她?这个新进门?的长嫂,那应是她?母亲解决不了的麻烦事了。
江澜清施礼罢,在她?对侧的小榻上坐下,先照例问了两句安。
她?与自己这般生疏的样子,倒让裴芸有些不适应了,但为?不露马脚,裴芸时刻谨记着?,她?与江澜清眼下还不算熟识。
一番铺垫后,江澜清这才道出来意,“娘娘,昨日,建德侯夫人来了国公府。”
裴芸看向她?,似笑非笑,“是来寻麻烦的,还是来提亲的?”
江澜清愣了一瞬,似没想到?裴芸知道这些,见她?惊诧,裴芸也不瞒她?,将先头邵铎赠裴薇马鞭的事儿
悉数道出。
知晓了前因后果,江澜清这才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便也如实道:“那建德侯夫人来,同母亲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大抵是瞧不上芊儿,话?里话?外,嫌弃芊儿的出身,不过倒对嬿嬿有几分意思。末了,见母亲并不愿嫁嬿嬿,倒是说?了句,若芊儿愿委身做小,待四公子娶了正头娘子,便将她?纳入府中,做个贵妾。”
裴芸不禁嗤笑一声。
这建德侯夫人可真是好算计,而今倒是看上她?家嬿嬿了,前世裴家没落,又因着?看低她?这个太?子妃,那建德侯夫人很是瞧不起她?家嬿嬿,甚至极尽磋磨。
但眼下她兄长得胜回京,风头一时无两,又圣眷正浓,建德侯夫人自是没有不娶她?家姑娘的道理,可没想到?邵铎这一世中意之人从裴薇变成了裴芊。
然裴芊终究只是她?的堂妹,她?那二叔也不过在朝中担着?个闲职,那建德侯夫人觉着裴芊当不起正妻的位置。
毕竟邵铎虽在家中行四,却是建德侯夫人所出,他?上头虽还有一个身为?嫡长子的大哥,但他?那大哥颇为?平庸,不堪重任,加之邵铎这人聪慧好学,前世庆贞二十五年的春闱上,亦靠自己的本事高中探花。
不出意外,只怕将来建德侯世子一位会落于邵铎之手。
可那建德侯夫人一边嫌弃裴芊,一边又不愿放弃与镇国公府结交的机会,就干脆提出了哪贵妾的主意。
“这事儿,嫂嫂可与兄长提过了?”
“提了。”江澜清道,“昨儿国公爷回来,我便提了此事,国公爷似很不高兴,让我今日进宫来问问娘娘的意思。”
她?那兄长和她?想的一样,自是不会高兴的,裴芸啜了口茶水,定定道:“拒了吧,就说?芊儿也是咱们裴家的姑娘,绝无可能与人做妾,既攀不上他?们建德侯府的高门?,便不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