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1)

裴芸福身目送太子离开,方?才与兄长?在桌前坐下,她提起茶壶,替裴栩安斟茶,就听对面人幽幽道。

“这些年,太子殿下对你可好?”

裴芸动作微滞,旋即嫣然笑着看向裴栩安,面不改色,“好,哪能不好的,兄长?也看在眼里,我都嫁给太子七年了,这东宫仍只我一人,她们可都说,我是有福之人呢。”

裴栩安定定看着裴芸,试图自她脸上?察觉出些许端倪,可看了片刻,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此番回来?,他便觉妹妹的性子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那曾经爱跑爱笑的小姑娘而?今变得沉稳端庄,说话?温声细语,举手投足间颇有太子妃的气度。

倒也是,十?余年过去,人哪会不变的,何况入了这整个大昭规矩最大的地方?,她纵然性子再闹,也不得不低下脑袋,闭上?嘴。

“那便好。”裴栩安似是安心了些。

裴芸不欲继续说这些不愉快的事?儿,转而?自袖中取出一物来?,递给裴栩安。

“我闲来?无事?,给兄长?绣了一枚香囊。”

裴栩安接过,看了一眼上?头的纹样,微一蹙眉,就听裴芸调侃道:“兄长?很快便要娶嫂嫂,往后就有人替你缝制香囊了,届时可莫要嫌弃我绣这只。”

听裴栩安提及江澜清,他眸光温柔了几分,“她不善女?工,倒是颇通那掌家算账之道,或是不会想到给我缝制香囊的。”

“会掌家,那敢情?好,将来?就有人帮衬母亲了。”

见妹妹毫不犹豫地说出这话?,裴栩安薄唇微抿,沉默片刻,忽而?神色认真?地问:“楉楉,你可是真?心接纳澜清,便……丝毫不介意?她的家世?吗?”

裴芸垂了垂眼眸,这一世?的她的确不介意?,可上?一世?却不是。

在看到兄长?将江澜清带回来?后,裴芸勃然大怒,甚至因此与兄长?生了争吵。

她在东宫的处境本就已十?分艰难,京中不少人嘲讽她的出身,若她兄长?真?的娶了江澜清,她教众人暗中耻笑之事?便又多了一桩。

一个身为县令之女?的嫂嫂,只会让她蒙羞。

前世?在听到她说的这番话?后,她兄长?怔在那儿久久凝视着她,似不认识她了一般,然沉默了片刻,再看向她的眼神里添了几分心疼。

他耐着性子告诉她,而?今他得胜回京,受陛下封赏,裴家在京中风头正盛,若他再娶一位高门贵女?,她又是太子妃,裴家权重望崇,定会被忌惮,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娶江澜清也没什么不好。

可裴芸那时满脑子都是那些个贵妇贵女?们讥讽的眼神,哪听得进?去这些,直到许多年后再思索她兄长?的这番话?,才知不无道理。

“家世?算不得什么,我们裴家原也不是高门大户,没道理瞧不上?江姑娘,只消兄长?过得好,旁的我并不在意?。”

裴芸这话?是发自真?心,因她知晓,她兄长?与江澜清是两情?相悦。

前世?,在她兄长?坚持与江澜清成婚后,裴芸因得厌恶她这位长?嫂,从不愿与她多话?,更是不曾问过她和兄长?的往事?。

直至裴家经历诸般变故,裴芸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后,才与江澜清这个嫂嫂的关系逐渐亲近起来?。

也自江澜清口中得知,当?年她那当?县令的父亲为攀附权贵,把她迷晕献给了她兄长?,她兄长?是君子,未曾碰她分毫,但念她可怜,将她留在邬南的将军府,言她若有心仪之人,可以?他妹妹的身份出嫁,不想两人相伴三载,惺惺相惜,竟是日久生情?。

她兄长?本欲去信,求母亲恩准两人婚事?,在邬南与江澜清成亲,谁料邬南战起,他得以?回京,这才将江澜清一道带了回来?。

江澜清没有什么不好,裴芸望这一世?她得以?和她兄长?长?相厮守。

而?她兄长?也能亲手抱一抱前世?他素未谋面的孩子。

一刻钟后。

裴栩安自殿内出来?后,李长?晔亲自送他出东宫。

未亲眼见到李长?晔之前,裴栩安早听说过这位当?朝太子的声名。

不仅以?聪睿之姿,明达经义,同样心怀万民?,凡他所到之处,无有不称颂拥护的。

裴栩安曾十?分担忧,他的妹妹可能当?好这个人的妻子,做好这个太子妃,这种担忧,至今犹存。

可那并非是对他妹妹的质疑,只是高处不胜寒,宫中诸事?复杂,她又自小活得无忧无虑,没多少心机谋算,也不知这些年,是如何一人抵挡这京城的风雨的。

裴栩安思忖间,却见太子侧首看来?,目光倏然落在他的腰间,“镇国公这香囊可是太子妃所赠?”

裴栩安有些惊讶,没想到太子竟能辨认出裴芸的手艺,他笑答:“是,太子妃从前也常绣香囊,但只给臣绣青竹,如今或学会了更多花样,还是头一回绣这兰芝纹予臣。”

“青竹?”李长?晔双眸微眯,右手不自觉拨了拨腰间那香囊的长?穗子。

“是啊。”裴栩安陷入十?几年前的回忆里,眸光柔和如水,“太子妃心细,缝制香囊时,总依着所赠之人的喜好,臣那小妹的是桃花,母亲的则是莲荷,臣喜青

竹,她自九岁习针黹始,便每年给臣绣一枚青竹纹的香囊……”

裴栩安兀自说着,直到偶一侧眸,见太子薄唇紧抿,垂首沉思不语。

“殿下?”

李长?晔停下脚步,看向他,“孤便送至此处,常禄会领着镇国公出宫门。”

裴栩安隐隐察觉太子有些不对劲,可到底猜不出缘由,只能拱手道:“多谢殿下,臣便先告辞了。”

李长?晔立在原地,看着裴栩安离开的背影,眸色愈发冷了,他折身,阔步往澄华殿而?去。

甫一入了澄华殿书房,他径直行至那书案前,打开放在案上?一角的螺钿漆盒。

其内静静躺着一枚破碎的香囊,布料略微泛黄,当?已有些年头,正面绣有松叶纹。

这是大婚后不久裴氏亲手所绣,赠予他的,先头她还曾问过他,喜欢什么纹样。

他说,他喜松之遒劲挺拔,顽强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