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了声“好”。
他?不疑有?他?,因她办事向来稳妥。
这献礼总得有?人?开场,往年都?是太子,今岁自也不例外。
看着太子献上的那枚完整的玉益寿谷纹璧,裴芸心终于定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一世,也算是安安稳稳过了这关。
太子之后,是裕王和诚王,后妃王公,文?武大臣们依次献礼。
及至李姝棠,相比于旁人?送来的玉石宝器,李姝棠献上的却是一副护膝。
眼见御前的宫人?将此物献到庆贞帝跟前,她紧张地攥了攥手,这才鼓起勇气?提声道:“父皇,这是女儿亲手做的护膝,虽得已入春,但夜里仍是有?些凉的,父皇膝盖不好,平素自得多加保护着,切莫受了冻。”
庆贞帝摩挲着护膝上的花纹,倒是不知,自己这小女儿有?这般好的针黹,护膝针脚细腻,上绣有?代表平安的如意蝠纹,丝毫不逊于宫人?绣娘的手艺。
想起自己格外疼爱的女儿被惯得没?了样子,但他?关切不多的这个女儿却乖巧懂事,时时惦记着他?的康健,庆贞帝不由在心下?长?长?叹了口气?。
“你有?心了。”
听得这简简单单一句话,李姝棠倏然鼻尖一酸,这么多年,他?父皇总也算是看到她了。
因得献礼的人?实在太多,庆贞帝直坐了近一个半时辰,从开始的兴致勃勃,但后来面?露疲乏,他?坐拥整个大昭,什么奇珍异宝未曾见过,看到后头,听人?介绍那物如何贵重稀奇,也只?觉无趣得紧。
待殿中大臣都?献完礼,方徙提声问了一问,正欲令那记录礼单的内官退下?,就听左下?处有人低声道:“孙儿还有?一物要献。”
李谨抱着长?匣有?些忐忑地站起来,低眸看了裴芸一眼,直到瞧见母妃对他?鼓励般地一点头,这才大着胆子,走?到殿中。
见得自己这长?孙,庆贞帝打起些精神,眉目慈和道:“谨儿今日有何要献啊?”
“孙儿亲手画了一幅南山颂寿图,要献给皇祖父。”
“哦?”庆贞帝挑眉,示意方徙,“让朕瞧瞧。”
然方徙还未下?去接画,却见李谨抱着匣子摇了摇头,“皇祖父,可否命人?提着这画,再拿盏灯来。”
这要求乍一听很是奇怪。
庆贞帝只?道这孩子初习作画,难得画出一幅自己满意的,便想让所有?人?跟着欣赏,他?道了声“好”,很快,三个小内侍听命行至李谨身侧。
李谨这才打开长?匣。
其中两个内侍各提着一角,将画卷展开。
庆贞帝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小孩子的笔触尚且稚嫩,但他?不得不承认,谨儿的画技与同龄的孩子相比,已是远胜一筹。
寿礼贵重尚在其次,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心,属实难得。
庆贞帝正欲夸赞几句,却见李谨接过另一内侍手中的灯,将之靠近纸面?,一瞬间,殿中凡是看清画上变化的人?,皆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烛火从单薄的纸面?上透出来,其间山峦起伏之上,缓缓浮现一轮红日?,自背后照耀出的烛光,笼罩着日?轮,似四射的霞光。
李谨抬首看向庆贞帝,吐出在心下?背了无数遍的祝词,“孙儿祝皇祖父福寿康宁,日?月长?明?,愿大昭如日?中天,隆隆日?上。”
他?话音才落,殿内众人?皆起身贺道:“祝陛下?福寿康宁,日?月长?明?,愿大昭如日?中天,隆隆日?上……”
山呼之声,在盛元殿的藻井间回荡,盘旋不去。
裴芸远远看着儿子李谨,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
他?在画上所做的把戏甚至不必深思,就能看透,可旁人?不知,谨儿一个孩子,为了成功使得那轮红日?霞光溢彩,背后究竟做了多少努力。
光论表面?的纸,纸厚一些,红日?便无法透过光显现,纸若薄一些,就会直接透出底下?红日?的轮廓,无法隐藏。
谨儿为此绞尽脑汁,寻了各色的纸,试了无数次,才成就了如今这令众人?惊叹的巧思。
裴芸很遗憾,未能让前世的谨儿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成果,分明?她的谨儿善良、诚挚、恭孝,绝不该变成前世那淡漠的样子。
庆贞帝龙颜大悦,这几日?的阴霾似也随着这轮红日?而一扫而空。
他?当即重赏了李谨。
一炷香后,待裴芸和太子回寝宫时,那几大箱子的赏赐已然被抬进了殿中。
裴芸草草扫了几眼,就心领神会,那里头的东西,并不仅仅只?是给谨儿的。
毕竟赏赐孩子,并不需什么头面?首饰,绫罗绸缎,庆贞帝当也是为着李姝棠之事借此补偿于她。
太子亦看出来了。
“这些东西,谨儿眼下?尚且用不着,便给太子妃吧。”
裴芸颔首谢了恩。
明?儿一早便要启程回京,书砚书墨和几个宫人?,正在忙于收拾殿内的东西。
裴芸指了指那带回来的红长?匣,对书墨吩咐道:“将这也收起来吧。”
“是。”书墨接过那匣子,转身欲放入箱中,入箱前,她习惯性地打开瞧了一眼,却是陡然一声尖叫。
裴芸坐在她身上的小榻上,秀眉蹙了蹙,方才展露出几分疑惑,“怎么了?”
“娘,娘娘……”书墨将匣子里的画递予她瞧,却见那被红绳绑起来的画卷此时却是沾满了墨汁,墨汁浸透了纸页,这画毁了。
裴芸伸手欲去碰那画时,原坐在外殿的太子阔步而入,他?还未问询,然视线瞥向那长?匣,神色骤然凝重起来。
一旁的云砚慌了神,因得昨日?就是她将这画送去了侧殿。
她正欲解释,就听她家娘娘道:“殿下?,臣妾昨日?将画给您送过去时,特意打开瞧过,这画完好无损,可不知为何,适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