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葭打五岁起，便被皇后如女儿一般养在了身边，也是?许久未曾出宫了，虽说在宫中吃的是?山珍海味，恐是?寻常百姓一辈子?都吃不着的，可沈宁葭却同样喜欢民间的小食。

下了马车，她便冲着那卖金丝蜜枣的小摊而去，买了金丝蜜枣，又去隔壁要了玉香糕，没一会儿，再?次被那香饮子?吸引了目光。

李长叙无奈地跟在她身后，边替她接买下的零嘴小食，边掏出铜板替她付钱。

沈宁葭拿到吃食，却并未急着品尝，而总是?先伸手递给裴芸。这般好看的小妹妹，她自然喜欢，可或是?今日才见?，与他们还不熟稔，小妹妹看起来怯怯的，接过吃食，也只轻轻地道一句“谢谢姐姐”。

“好吃吗？”裴栩安替妹妹擦着嘴角的糕点碎屑，问道。

裴芸点点头?，牵着哥哥的手边吃糕点边往前走，视线忽而在某个摊肆上停留了片刻，又默默收回来。

李长叙见?沈宁葭吃得也差不多了，正想说要不去前头?玩玩，就听他始终未言的二弟蓦然开口：“大哥，我想买那个，可以吗？”

李长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个卖果脯的摊子?，他心生疑惑，记得他二弟不是?素来不爱这些吗，今日怎么突然想吃了，但既得他开口了，李长叙还是?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些钱银，让他去买。

李长晔接过，没一会儿，便捧着个梅红匣子?回来了，里头?满满当?当?装着各式各样的果脯，甜香诱人，他也像沈宁葭一样，先将匣子?递到了他们中年岁最小的裴芸跟前。

裴芸看了李长晔一眼，拈起一颗晶莹透亮的青梅脯，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她一双眼睛登时亮了。

其实刚才经过那小摊时?，她就看上了那青梅脯，琥珀色的果脯看起来便很好吃，她从未尝过，可她牢牢记着娘亲的叮嘱，不敢说出来。

李长晔见?裴芸面上露出满足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果脯分给其他人。

吃饱喝足，他们继续往前走，便见?得一处围满了人。

好容易挤进去，就发现正有人拿着箭矢投壶，而在不远处搁着一张长桌，桌案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件，磨喝乐、铜镜、笔墨纸砚、画卷、杯盏等。

而每样物件前皆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大小不一的数字。

“敢问大叔，这是?在做什?么？”李长叙问围观之人。

那人见是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耐心道：“这是?在投壶呢，投入壶中则得一，若贯耳则得二，小公子?再看那桌案上摆的物件，前头?皆有数字，若你投得的数量加起来满了这数字，便可将此物取走。二十文一回，每回得四支箭，不过一人至多只可来三回，您瞧瞧，前头?这些人都是为了那支金簪而来呢。”

李长叙抬眸看去，果见?那桌案上摆着一支金簪，前头?的数字竟是?“廿”，一人顶多不过投十二支箭，若想得此?金簪，不仅要箭箭投中，还至少得有八支贯耳，谈何容易。

可人皆爱财，且心存侥幸，总觉万一走运能成，便可得这至少值十几两的金簪，于是?趋之若鹜，也令摊主借此?赚得盆满钵满。

沈宁葭对这金簪并不感兴趣，她自小见?惯了最为奢华的珠玉器物，故而一眼便看出这金簪的成色只能称得上一般，可却有一物一下吸引了她的目光。

“大表兄，你瞧那个闲章。”

李长叙顺着她所指看去，却并不懂章，但知?自己这表妹自小习画，亦对闲章有所研究，若能引起她的兴趣，定是?难得的好物。

那闲章前头?写了个“壹拾贰”，李长叙自觉或有拿到的希望，也未问她，趁着刚好有一人投完，直接掏出六十文?，得了十二支箭。

裴栩安、裴芸及李长晔则默默站在一旁，裴芸的视线亦定在桌案一角。

“哥哥，那灯好漂亮。”

桌案上只一盏灯，裴栩安都不必分辨。

“那叫蟠螭灯。”他俯身给裴芸介绍道，“那灯的轮轴上有剪纸，待灯点燃，便更漂亮了，烛光将剪纸映在灯面上，还会不停地转呢，就像在看皮影戏一般。”

裴芸惊讶地张大嘴，还有这般神?奇的灯呢，她从未见?过。

“楉楉想要吗？”裴栩安问，“哥哥也投壶，给你得来，可好？”

“嗯。”裴芸不住地点头?。

兄妹二人说话间，李长叙已在一片惊呼中顺利拿到了那闲章，且他并未用完手里的箭，尚且还剩下两支。

那摊主原也没想到，这不过十来岁的孩子?竟有这等本事。

他正心疼之际，就见?得又一孩子?上前，同上一个一样，花钱一次要下了十二支箭，摊主的心情?复又好了一些，这孩子?看着比上一个还小上几岁，但看他盯着那蟠螭灯，大抵不能如愿，毕竟那可比闲章更难得，需得“壹拾肆”呢。

他倚着桌边，怡然自得地看着，然在裴栩安用十支箭得了九后，神?色逐渐慌乱起来，虽说这孩子?最后两箭双贯耳，也没能得到想要之物，但显然他又得拿走一样桌上价值偏高的物件。

裴栩安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办法，他挑了枚铜镜递给裴芸，安慰道：“楉楉，哥哥明日让人给你去寻更好看的灯，行吗？”

沈宁葭也道：“姐姐的寝殿内就有一盏格外?好看的，是?京城最好的匠人所做，你若喜欢这样式的，明日姐姐便让你兄长给你带来，可好？”

裴芸复又看了眼那桌案上的灯，虽她的确很喜欢，但也知?道，哥哥没能拿到，她也不吵不闹，悄然掩下眼底的失望，正想说好，就见?那位她先头?错认的小哥哥突然淡淡地道了一句“我也试试吧”，旋即取了钱，也开始站在那儿投壶。

摊主见?又来一个，已然有些笑不出来，但很快，当?他发现这个孩子?站在原地对着壶口壶耳瞄了半天?，却接连两箭都未投中时?，心放下了些，忖着也是?，这三个孩子?都如此?厉害那还了得。

可心还未彻底放下，下一刻，他就被眼前场景惊得瞠目结舌。

虽失了两箭，但接下来，那孩子?投壶的速度极快，且连着四箭正中两边壶耳，而剩下六箭则准确无误被投入壶中。

十二支箭，不多不少，加起来正好是?那蟠螭灯需要的数字。

李长叙亦被惊得舌桥不下，他虽知?晓他二弟的箭术和投壶技术还不错，可因他不像他，素来不爱比试，故而他也不知?他二弟真正的水平。

且他二弟之所以未再?贯耳，并非不行，而是?那两边壶耳的大小就只能各容下两支箭。

初时?那两支未中的他应只是?在试手，他一开始就计算好了一切。

好小子?，敢情?平日里小看他了，他莫不是?担心他这个兄长总缠着要与他比试而在故意藏拙吧。

李长晔越过那已然呆若木鸡的摊主，径自拿走那盏蟠螭灯，经过李长叙身边时?，自然感受到了他大哥落在他身上的灼热目光。

一时?忍不住在心下低叹，完了，往后怕是?不能再?安安静静躲在藏书阁看书了。

裴芸微张着小嘴，眼看李长晔将灯递来，“送给你。”

她伸手接过，忽而觉得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哥哥也没那么可怕了。

而且他好厉害，还帮她拿到了这盏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