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时有?人借谨儿?学步迟来?暗讽她,皇后看着却?蹙眉不言,并非厌恶她,而是希望她能学会反击,有?所成长,故而私下里,她总是同她说“大胆些”,只可惜,当时她并未意会。
见她垂眸若有?所思?,皇后笑道:“本宫这几日,倒是听得些许有?趣的?传闻,是关于?大姑娘和太子?。”
她稍稍凑近裴芸,问:“大姑娘可心怡太子?”
裴芸不好说实话?,可也实在说不得谎,只能抿唇以沉默回答。
皇后明?白?了。
“也好。”她不知想起什么,扯唇苦笑了一下,“情意对皇家而来?最是难得,可也最是纠葛痛苦,不若无情,方可活得轻松自在。”
“便如娘娘您这般吗?”裴芸陡然脱口问道。
此言一出,她自己都惊了惊,皇后亦是有?些诧异。
谁都知晓,皇后与庆贞帝之间感情不睦。
且皇后这些年亦屡遭打击,先是长子?病故,后来?从小养在身边,视作亲生女儿?对待的?侄女也在几年前香消玉殒,她心下怎会不悲痛。
裴芸很清楚那种感受,因前世她也曾失去两?个孩子?。
然皇后并未动怒,只是露出了些许怅惘,“本宫确也曾沉溺于?痛苦中难以?解脱,后来?才?慢慢释然。想着与其怨天?尤人,在痛苦中蹉跎,不若去做些有?用之事,当你的?视线不再停留在脚下这片狭窄的?土地,抬首,就?能发现天?地广阔。”
“即便是身处皇宫吗?”裴芸又问。
皇后深深看了裴芸一眼,“待你嫁入东宫,就?是太子?妃,将来?便会是皇后,你的?确是被束缚在这皇宫中,可你手上却?有?寻常女子?根本无法拥有?的?权力,你完全可以?用之来?帮天?底下那些有?需要的?百姓。”
她拉过裴芸,轻拍了拍她的?手,“本宫相信你会比本宫做得更好。”
看着皇后眸中的?期许,裴芸却?是目露茫然,因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
帮助天?下百姓,就?像眼前她曾崇敬的?皇后一样吗?
她咬了咬唇。
她真的?可以?吗?
正月末,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裴芸与前世一样,在此时嫁入东宫,再走一遍那繁琐的?大婚礼仪,裴芸却?没了那股子?紧张,心情无比平静。
复又坐在琳琅殿的?床榻上,被秤杆挑去盖头,行完最后的?礼节,李长晔屏退所有?宫人,在裴芸身侧坐下。
他掩在袖中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尚不知如何开口,就?听身侧人婉约动听的?嗓音响起。
“殿下,若往后臣妾不做殿下的?妻,只做殿下的?臣,也可以?吗?”
李长晔怔愣了一下,抿唇笑了笑,即便她不问,他心下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自然,孤说过,孤不会拘着你。”
裴芸转头看向他,“殿下既说了不会拘着臣妾,那臣妾今日便畅所欲言了。”
她从前觉得与太子?说太多没有?意义,但或是重生后,发现太子?比她想象的?更能容忍自己,这会儿?忽而有?些忍不住了。
“你直说便是。”
李长晔神色认真地看着她,他比谁都希望她能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其实,臣妾前世真的?厌极了殿下,整日总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同殿下一道用膳如同受刑,简直食难下咽。还有?,便是您终日忙于?政事,臣妾生谨儿?和谌儿?时,您都未曾回来?……”她甫一开口,就?像是盛满水的?大缸被砸破了个洞,话?源源不断地倾泻下来?,怎也止不住。
李长晔默默听着,直到她停顿时才?幽幽道:“其实孤没有?告诉你,你生谨儿?时,孤被山匪伤了腿,失血昏迷,虚弱无法赶路,这才?错过了你生产。还有?谌儿?……”
“不过孤说这些,并非想你原谅孤。”他解释了几句,又忙不迭道,“可还有?旁的??孤往后都会努力改。”
裴芸的?确不知李长晔说的?这些事,且其实她就?是想吐出一肚子?的?怨气而已,并未想过改变什么。
不过听得他问,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自己还厌极了他在房事上的?粗鲁,却?赶忙止了声,道了句“没了”。
毕竟这有?什么要紧。
她适才?跟他说的?清楚,她不做妻只做臣,想来?往后他们大抵也不会有?那事了。
她也并未相信他说的?那“唯她一人”的?话?,她这个正妻若久久没有?孩子?,他作为太子?,定会纳妃。
可她不在乎。
一下说了这么多,加之被拉着行了一日的?礼,裴芸又乏又饿,便随手拈起一旁小桌上摆着的?糕食,还给李长晔递去一块。
“殿下,可要吃桃花糕?”
李长晔接过她手中的?桃花糕,蓦然想起前世他们大婚那夜,她偷吃桃花糕被发现,嘴角尚且还残留着碎屑。
他替她抹去,还将她藏在手中的?小半块喂进了她嘴里。
那时她羞涩而怯怯地看着自己。
那时的?李长晔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迎来?那样的?结局。
但此时,他的?妻子?一双眸色坚定,忽而喃喃道:“孟家之后,殿下是不是要对付柳家了,那便能救下前世被柳家三郎折磨,自尽而亡的?陈氏,还有?赵氏……”
她仿若已有?了想做之事,已思?忖好了崭新的?活法。
李长晔垂眸看向手中的?桃花糕,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会给她足够的?自由,让她随心所欲。
她不想与他育有?子?嗣,他大不了称是他无法生育,不做这个太子?。
他抬首,再看向裴芸那双灵动莹亮的?眼眸,唇间浮现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