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和?她想的一样吗?
成婚那么多年?,虽然陛下身边只她一人,可唐娆始终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毕竟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就?只是一场她主动提出的交易。
可在这场交易中,她却?对他动了情,可谁让他总不住地?命人将最好?的东西送来给她,也会在父亲和?继母试图利用算计她时,为她做主,还派了宫中最好?的太医替她弟弟诊治,如此种种,她怎能忍住不动心。可他对她又常是若即若离,让她总以为他对她的好?不过是单单出于丈夫的责任。
“陛下是喝醉了吗?”她哑声问道?。
她怕他只是醉酒后意识不清说的胡话,醒来便全都忘了。
李谨笑着看她,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酒后吐真言,醉后说的话,才更要信。”
他攥住她的手,“你?若担心,朕这便在纸上写下来,或者让章顺将宫人们都叫进来,朕当着他们再说一遍。”
那可不得羞死。
“臣妾信,臣妾信。”唐娆忙道?。
怎的喝醉醒来,变化这么大,莫不是跟那梦有关,她实?在好?奇,“陛下究竟做了什么梦?”
李谨坦诚道?:“朕梦见了朕的母后……”
唐娆愣了一下,她对故去的太后并不了解,但也明?白,太后始终是陛下多年?解不开的一个心结。
“从前,朕一直理解不了母后,但而今,朕放下了。”他释怀地?笑道?,“下月,朕欲于隆恩寺开场法会以超度朕的父皇和?母后。”
翌日,李谨下了早朝,便回到紫宸殿,坐在案前翻开了那本未看完的手记。
手记只剩寥寥几页未读。
其上记载的是父皇在母后死后如何调查真相,处置柳家。
同时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
“裴氏下葬当日,孤见到了镇国公夫人江氏,江氏看着孤,面露嘲讽,或是对裴氏之死太过难过,便也在孤面前直言不讳,她道?裴氏之死,不仅因柳家谋害、家人尽逝,孤亦是罪魁祸首。裴氏嫁入东宫那么多年?,外?头流言纷纷扰扰,对她何不是一种伤害,她忍气吞声咽下这一切,心也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死了。”
“孤并不知这些,命人细查之下,才发现竟是自己?的舅父沈世?岸在背后推波助澜,意图让表妹沈宁朝代替裴氏坐上后位,而孤竟也在不知情间成了佐证这个谣言的帮凶。孤没?有去见舅父,只是命人去查沈家那些入朝堂为官之人,近年?来可有渎职之举,再命大理寺依法处置,沈家不少人因此遭遇贬谪甚至是罢黜,作为沈家家主的孤的舅父求到孤跟前,孤却?闭门不见,他既想沈氏一门繁荣昌盛,那孤便让他眼睁睁看着沈家一点点衰落,看着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何彻底被?摧毁……”
“在孤心灰意冷,不知该如何活下去时,华渊出现了,孤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直到华渊告诉孤,孤若一生勤勉为政,便可用功德换取裴氏投得好胎,孤不知他所言是否为真,可孤不得不信。裴氏一生苦楚,多半是因孤而起,且孤已知,她心底厌孤至极。若功德有用,孤原以此换取吾妻裴氏长寿康宁,平安顺遂,且生生世?世?,再不复与孤相见……”
不复相见……
李谨扯唇苦笑了一下,他父皇分明到死都放不下母后,可却?觉是自己?害死了母后,来生不愿再替她招致灾祸,说出这句不复相见,心下该有多痛。
他合上手记,看向章顺,“那华渊还未离京吧?”
章顺哪里知晓,只能估摸道?:“这收拾也需几日,奴才想着华大人倒也没?那么快就?能离开。”
李谨颔首,“那就?将华渊召回来吧。”
永和?元年?二?月,新帝携皇后唐氏赴京郊隆恩寺参与?法会,为先帝太后超度亡魂。
李谨和?唐娆提前斋戒,沐浴更衣,当日随着主持引导诵经祈愿,大殿内靡靡梵音缭绕,直达天际。
法会进行了足足一日,临了,李谨起身,陪同在侧的几位朝臣也才敢跟着站起来,杜珩舟年?岁大了,起来时因双腿发软骤然踉跄了一下,被?横空伸出的一只手稳稳扶住了。
“杜首辅小心。”
杜珩舟看清扶他之人,登时惶恐道?:“多谢陛下。”
李谨看着他,忽而想起梦中之事来,“朕早听闻,杜首辅在隆恩寺中供奉了一个无名的牌位,想来定是杜首辅难以忘怀之人吧?”
杜珩舟诧异新帝会提起此事,但还是笑着答,“没?错,是老臣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人。”
“杜首辅平素总在内阁忙碌,今日既然来了,不若过去看看吧。”
李谨在杜珩舟肩上轻拍了拍,算是给了准许,旋即带着皇后和?群臣往殿外?而去。
杜珩舟被?留在了殿中,待新帝一行逐渐远去,他方才迈着步子,行过这二?十?年?来走过无数遍的路,入了寺中供奉牌位的大殿。
那副空白的牌位前燃着长明?灯,在一众牌位中格外?显眼。
并非杜珩舟不想在上头写些什么,只她早已以旁人妻子的名义葬在了她夫家的祖坟。
他与?她,实?则并无任何关系。
杜珩舟上了炷香,忽而想起初见裴薇时的情形,那年?他高中榜眼,受邀参加一场宴会,便是在后院花园,他远远看见她与?当时颇为受宠的皓月公主起了争执,缘由似乎是皓月公主当众说了太子妃一些不中听的话。
太子妃是她的亲姐姐。
她不惧公主,在那里为姐姐据理力争的样子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那时她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过因得皓月公主理亏在先,以免事情闹大波及自己?,也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当日宴席结束前,杜珩舟又在那花园池塘畔遇到了裴薇,她气红了眼,因与?公主生了龃龉,无人再敢靠近理睬她,她拿起石子发泄般往不远处一棵树上一丢,砸中个本就?烂过头的桃子,桃子坠落,不偏不倚掉在了路过的他的头上。
他痛得捂住额头,却?见裴薇小跑过来,一边慌乱地?问他可有事,给他递来帕子,好?让他擦拭头上沾染的桃子汁水,一边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或是觉得自己?这一日实?在太过不顺,裴薇说话间,声音逐渐哽咽起来,可她又是顶顶倔强的性子,不愿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便死死咬住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何,令杜珩舟万分触动,后来,他因太过刚直在官场上被?排挤,贬谪出京,每每遭遇不公时,总时常想起那日见过的那个忍着眼泪的小姑娘。
他们再遇是在庆贞二?十?五年?,他因樾州案重被?调回京城,就?任大理寺寺正,成为太子心腹。
是日,在追捕一逃犯时,他遇到了在京郊跑马归来的裴薇,她轻而易举地?帮他抓住了那人。
少女坐在马上,扬着马鞭,笑得比灿阳还要明?媚动人。
再后来,他们的缘分便越来越深,直到有一日,她丢给他一个香囊,说是绣坏了,舍不得丢,可分明?上面绣的是鸳鸯。
他平静地?道?了谢,一颗心却?砰砰跳个不停,他将那香囊小心翼翼地?系在腰间,日日戴着,平生头一次那么渴望往上爬,早日爬到足够高的,能与?她相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