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姐儿被微颠了颠,但触及宽阔温暖的怀抱,只?哼唧了一声, 就歪着脑袋又沉沉睡了过去。
小丫头生的粉雕玉琢,煞是可爱,白日里?在耳边叽叽呱呱,当真有些烦人,这会儿安静下来,裴芸忍不住触了触她白嫩的小脸儿,眸中漾起一片柔意。
李谨垂眸, 看着眼?前满是慈爱的母后,薄唇微抿,若有所思。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穿过冗长的门道, 李谨看见不远处有人提灯而立,看清那浅笑着站在前头的男子时?,他双眸微张, 一颗心猛然震了一下。
相比于梦见故去已久的亲人,对李谨而言,再次见到他半年前驾崩的父皇,更令他动容。
不同于梦外的须发皆白,老态龙钟,这里?的父皇虽已快至不惑之年,可因着常年习武,身?体强健,还是那年轻俊朗的模样。
他朝这厢而来,每靠近一步,都让李谨的心提起几分,他眼?见他走到母后身?侧,神色温柔地?询问今日寿宴如?何,他母后答着话?,竟蓦然笑起来。
两人极其自然的相处让李谨愈发错愕,他没想到,原他的父皇母后也可以过得和寻常夫妻一样。
他还来不及自惊诧中回过神,就听他父皇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苒姐儿睡着了?还是朕来抱吧。”
说罢,他自他怀中小心地?接过苒姐儿。
李谨和弟弟李谌就这般默默跟在父皇母后身?后,也不知走了多久,李谨忽见父皇母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他疑惑地?站在原地?不动,不知发生了什么。
裴芸亦纳罕地?眨了眨眼?,“不回东宫?可还有要事?”
李谨这才发现他已到了那条通往东宫的岔路口。
似察觉他的心不在焉,李长晔问道:“有心事?”
家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自己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关?切,竟令李谨有些难以招架,少顷,他才摇头,“没有。”
旋即躬身?施礼,“父皇,母后,那儿臣便先回去了。”
李长晔和裴芸对视一眼?,皆笑着颔首。
李谌则担忧道:“大哥,你若是身?子不适,回去后早些歇下。”
李谨点头,不知怎的,蓦然想起今早苒姐儿说的话?,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在谌儿的脑袋上摸了摸,“大哥知道了,你也早些歇息。”
李谌似是很习惯这般触碰,笑着答应。
李谨站在宫道口,目送着他的父皇母后带着弟妹远去,宫人们提灯伴在两侧,澄黄的灯光散发着暖意,他们就这样,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如?同梦外一样。
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折身?往东宫方?向走了两步后,李谨又忍不住回首留恋地?望向那已然空空荡荡的宫道。
心叹着这可真是一个完满的梦……
在东宫床榻上躺下,他的想法同先前一样,可在连续三天晨醒,入目都是熟悉的东宫摆设后,李谨才恍觉,这或许根本不是梦。
当真荒唐!
莫不是华渊那个妖道在他身?上设了什么把戏,才让他入了如?此幻境不得摆脱。
是日,太子太傅霍昭收拾了东西,自澄华殿离开时?,看了眼?魂不守舍的李谨,疑惑不解,不明白缘何向来专注的太子殿下今日心神恍惚,可偏他提问时?,却又能信手?拈来,甚至一些独道的见解令霍昭心下震动,直叹他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天资聪颖,将来定能成为不逊色于陛下的一代明君。
霍昭走后,李谨召来章顺,正欲询问,就见一人兴冲冲迈进来道:“大哥,今儿天好,又不必上学,瑜姐儿喊苒姐儿去放纸鸢呢,你可要一道去?”
李谨张了张嘴,心下分明清楚当务之急是调查真相,早些摆脱这个奇怪之处,可嘴却是快了一步,已然吐出?一个“好”字。
半个时?辰后,李谨站在湖畔,看着眼?前费力拽着纸鸢线的孩子们,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悔也来不及了。
正如?李谌先头所言,这纸鸢比瑜姐儿个头还要大,光凭他们这几个孩子,要放起来实在困难。
其中帮着放纸鸢的,还有一个李谨意想不到的人,他那六叔李长吉,李长吉是他皇祖父的老来子,皇祖父甚是溺爱他,使得他一度娇纵跋扈,目中无人,后父皇登基,他被交给高?太妃抚养,倒是改了性子,可近些年来见着他却是变得有些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他一般。
也是,皇祖父还在世时?,甚至还传出?过六叔或会代替他父皇即位一说,他六叔也深怕他和他父皇还记着此事,一朝铲除他这个祸患,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可眼前的李长吉不同,他咬着牙,不遗余力地?帮着拽绳,跑得摔倒在地?,也还在嗤嗤地?笑,瑜姐儿和苒姐儿扶起他,看起来与众人的关系都十分融洽,甚至是亲密。
见他们尝试了好几回都放不起来,李谨无奈上前,接过孩子们手?中的线,让那头年岁大些的李谌和李谚先是抓住纸鸢,待他们放手?的一瞬,逆着风快走几步,边走边拽。
那是个双蝶风筝,绘彩鲜艳,做工精致,且飞上天后,竟还能随着长线牵动左右上下扑腾,栩栩如?生,一下吸引了不少湖畔踏青的游人驻足观看。
待纸鸢稳定下来,李谨一低头,就看到五个小脑袋齐齐昂着,面露崇拜,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瑜姐儿一双眸子里?若有星光跃动,“大哥,你太厉害了,瑜姐儿若是有像你这样的亲哥哥便好了。”
闻得此言,李铮猛地?转头看去,哼了一声,不甘示弱道:“我还想换一个苒姐儿这样听话?可爱的妹妹呢……”
被提到的苒姐儿压根没听他说话?,只?顾着一个劲儿炫耀自己的亲兄长,“我就说了,我大哥放纸鸢可厉害了,苒姐儿小的时?候,大哥就常带着苒姐儿放纸鸢,大哥的纸鸢放的比谁都高?,所以今日我才让三哥将大哥喊来的……”
李谨还从?未感受到被一群孩子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滋味,他看了眼?天上的纸鸢,并?不觉这有多难,虽得这是他自小到大头一次放这玩意儿。
幼时?他看着窗外升起的纸鸢也曾心生向往过,可垂眸瞧见手?底的功课,想起母后说过的不可怠惰的话?,便悄然断了心思。
这纸鸢不小,以这几个孩子的气力只?怕还拽不住,李谨等着李谌和李谚过来,才将线交给他们。
李谦和李蓉今日并?未前来,李谦又随裕王外出?办差去了,李蓉已然及笄,她母妃柳氏开始替她筹谋婚事,觉她一个大姑娘家抛头露面终究不大好,就没许她来。
李谨在湖畔闲走着,随意一瞥,不由怔愣在那里?。
垂柳旁,立着一水蓝对襟衫的豆蔻少女,她眉眼?如?画,生得格外清丽动人,春风拂过,吹乱她的额发,她抬手?随意撩至耳后,却是让李谨心下泛起一阵涟漪。
恰在此时?,从?另一头走来一个年岁相仿,着鹅黄衣衫的姑娘,那姑娘停在少女跟前,不知说了什么,忽而像是脚下一滑,直直往湖中跌去,掉下去的一瞬,惊恐去抓少女的衣袂。
少女蹙眉,不欲被她扯下水,便顺势收回手?,眼?看着鹅黄衣衫的姑娘坠入湖中。
那姑娘的婢子见状喊起了救命,紧接着,一男子慌不迭跳下湖,将坠湖的姑娘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