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长公主字字掷地有声,一时间,整个?殿宇鸦雀无声。
庆贞帝沉默许久,最终应安宁长公主所求,但?赵氏犯法既成事实,无法改变,只从徒五年改为徒一年。
裴芸自不可?能在?那朝堂之上亲眼见证这一切,这些事都是太?子?后来转述给她的,裴芸甚至能想象安宁长公主舌战群儒的场景。
这是她憋了几?十年未吐的愤恨与委屈,却也似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庆贞帝的脸上。
她赴朝堂的前一晚,曾去了一趟庆贞帝的御书房,兄妹二人早已就赵氏一事达成默契,翌日不过是在?群臣面前演的一场戏。
裴芸一开?始就没想过赵氏能被简简单单放出来,她虽觉赵氏无辜,但?也明白法不可?废,若将来真有恶妇欲毒杀夫君,彼时就怕其得不到该有的惩罚。
她之所以让长公主直接在?朝堂上主张释放赵氏,是觉后改为徒一年,也不会令那些朝臣多么难以接受。
赵氏的家人自赵氏的表兄那厢听闻此事,千里迢迢自蜀地赶来,隔着铁栅,两边皆哭得泣不成声。赵氏的父亲后悔不已,不想当初柳家之所以选择他们?赵家,便是觉得山高路远,赵氏纵然发现真相也求救无路。
他们?闹上柳家,却不要?金银财物,只替女儿求了一封和离书,言等赵氏刑期满,便带她回家。
他们?也知以赵家之力对?抗柳家无异于以卵击石,赵父捏着和离书离开?时,对?着柳家偌大的府门,看着头顶的苍穹,咬牙愤愤道老天有眼,柳家恶事做尽,有朝一日定会遭到报应。
而正如他所言,柳家的报应来得极快。
二月底,裕王在?京城隆兴酒楼雅间约了太?子?。
他将一封信笺递到太?子?手中?。
只览了几?行,李长晔便知此物为何,他抬眸询问:“二哥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裕王默了默,“眉儿将陈氏留下的两个?女儿接进了王府,这是在?长女柳玉的荷包中?发现的,应是陈氏所留。”
李长晔听裴芸说起过,陈氏的遗书是在?她幼女的荷包中?被发现的,所以她是在?死前将信笺与遗书分别放置在?了两个?孩子?贴身
的荷包中?,想是知晓她们?非柳奚所出,柳奚对?她们?并不疼爱,也不关注,定不会轻易发现这两物件。
“二哥确定,要?将此物给孤吗?”李长晔问道。
其实柳家一案,他已然查到些许端倪,如今只差一关键性的证据,不想正苦恼之际,证据就直接送上了门。
可?裕王妃柳氏亦是柳家人,虽她作为出嫁之女,定不会受到牵连,可?往后无母家作为倚仗,在?京城中?定然不会好过。
“其实,此物正是眉儿发现的,她原想自己将此奉给三弟你?,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我给你?最为合适。”裕王苦笑了一下,“人人都说我裕王无用窝囊,为妻所压,我也并非没有想过反抗于她,可?临了,想她柳眉儿骄傲了一辈子?,还是不想她就此低下头颅。”
裕王言罢,蓦然起身,同太?子?施了一礼,“臣今将此物交予太子殿下,还请殿下看在?柳家女愿主动奉上此物的份上,尽力保全柳府其他无辜之人的性命……”
李长晔看着眼前的裕王,心?下五味杂陈,他知道,他这被诟病多年的兄长并非真的一无是处。
至少对?他的妻子?,他付了应尽的责任,他们?夫妻多年,吵吵闹闹,可不代表没有一丝真情在?。
半月后,柳家私通匪徒之事因一封信笺彻底暴露。
此信为一逃窜多年的匪首所书,信上之意大抵是七八年前,其在?柳奚授意下,命手下匪贼屠害数十无辜百姓,再配合柳奚上演剿匪戏码,以助柳奚立下大功,自此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一路高升,加官进爵,被名正言顺调回京城。
而那匪首与柳奚勾结,不惜牺牲了几?乎所有手下的性命,后心?安理得地带着柳奚给的大批财物,逃之夭夭,改名换姓,过上了富庶的日子?。可?匪首好赌,纵然再多钱财,不过几?年也被他挥霍一空,甚至于债台高筑。再度跌落地狱后,匪首想起了柳奚,便去信以往事威胁,令这位世家贵子?以金银堵其口。
铁证在?前,柳家还欲辩解,无奈大理寺寻到了寄信的匪首,他当初欲索取财物,却险些被柳奚派人杀人灭口,逃过一劫后这些年就如老鼠般四处躲藏,另有当年幸存的匪贼,亦上公堂,证明匪首与柳奚狼狈为奸,什么为民除害,替民申冤的青天大老爷,一切皆不过是柳奚的自导自演。
他的青云路是毫无人性,踩着无数百姓的尸骨踏上去的。
不止柳奚,大理寺顺藤摸瓜,查出柳家其他入仕官员的诸多罪状,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强抢民女……
柳家一时间摇摇欲坠,那些曾经受柳家欺凌,却因柳家势大而只能忍气吞声的百姓亦将一封封诉状送至大理寺。
那些诉状在?案上堆叠成山,轻飘飘的纸张若雪片,最后却成了压倒柳家的饕风虐雪。
三月末,春光明媚,柳家被抄家的消息传至澄华殿时,裴芸才?哄睡了苒姐儿,正在?给谌儿整理一些文?房四宝。
听闻柳家夫人本打算让柳奚养好伤后重回柳家,不想柳家很快出了事。
柳奚因通匪罪被下狱,他嘴硬,始终不肯认罪,被严刑拷打之下,新伤加未愈的旧伤就这般死在?了牢里,听说死前整个?人血肉模糊,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死状奇惨,像是有人故意泄愤折磨于他。
打柳奚死后,裴芸就不再关注柳家之事,书墨同她说,她也不过随意听了一耳朵,就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
谌儿快四岁了,按理应当入耕拙轩蒙学,但?他似有些害怕,毕竟那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为此,太?子?特意在?空闲之时,牵着他的手陪他去了趟耕拙轩,谨儿更是将弟弟抱到膝上,同他一道听先生授课。
学堂里有和谌儿年岁相仿的孩子?,不过半日,谌儿就彻底放开?,与他们?玩闹在?了一块儿。
到了傍晚下学,太?子?来接两个?孩子?,谌儿与新玩伴依依不舍地告别,回来后,就缠着裴芸说明日就要?去耕拙轩念书。
明日是不可?能了,但?太?子?还是许诺谌儿,最迟下月让他去耕拙轩开?蒙。
谌儿而今日日盼着呢。
正当裴芸清点着那些笔墨纸砚,看看可?有缺漏时,就见涟儿匆匆跑进来道:“娘娘,殿下命人传消息给您,说长公主今日便要?出发回江南,您若想去送送她,这会儿去京郊五里亭,尚还来得及。”
这般突然!
裴芸甚至都来不及更衣,就吩咐涟儿备轿备车,匆匆出宫往城外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裴芸抵达五里亭,就见安宁长公主正坐在?亭中?,悠哉地吃着茶果,赏着四下春景。
她上前福了福,在?长公主的示意下落座,问道:“三姑母难得回京,怎走得这般急,不再多留些时日吗?”
长公主摇了摇头,“不了,这京城已无我留恋的人,再待在?这儿又有什么意思呢。”
裴芸迟疑片刻道:“三姑母不去见见皇祖母吗?”
长公主回京后的这一个?半月来,并未住在?宫中?,而是寻了处京城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