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可真轻巧。
就像是在质问她为何还要在意?一个死人。
可他不知,前世那么多年,就是这个已死的人,在她入宫后的很长一段时日,像是她无?法摆脱的梦魇,不断地?折磨着?她。
世人都道,沈家二姑娘惠心纨质,怀瑾握瑜,将来定能像姑姑孝仁皇后一样,成为人人称颂的贤后,只可惜天妒红颜,命薄如花。
而裴芸最不走运之?事,便是在她之?后,成了?太子妃,从家世到品行教养,人人都将她与那过世的沈二姑娘沈宁葭相提并论。
可沈宁葭若是天上月,她便只是河边的一颗顽石,仰望苍穹,触之?不及。
进宫的前两年,她几乎在众多打量和讥讽中步履维艰,甚至因不熟悉京中规矩屡屡闹出笑话。或也?因着?如此,前世她的心境和性情才悄然?发生了?改变。
虽得重活一世,裴芸已然?想通,她亦是独一无?二,不必执拗于变得和一个死人一样优秀,可前世呢,她不就是因着?想不通,才郁郁成疾的吗。
她直视着?太子,“是,沈二姑娘已经死了?,可这么多年,却时时刻刻有人委婉地?在臣妾耳畔提醒,说殿下?还对?沈二姑娘念念不忘。那日看见蝶儿,臣妾便想着?,殿下?思念地?如此辛苦,臣妾作?为您的妻子,当是要替您解忧,难道做错了?吗?”
李长晔看着?她平静地?说出这话,不似质问,只是疑惑而已。
他的心一点点凉了?。
因她并不难过,也并未因那些说他心系沈宁葭的传言而拈酸吃醋,只是单单觉得这个女子既和他的“心上人”像,他会喜欢,那就送去给?他。
如此而已。
那些被李长晔强行压制在角落的记忆片片翻涌而出。
元宵灯会上她说的那句话,此时佩戴在他腰间的青竹香囊,还有上回她拿着画像欲替他纳侧妃之事……
种种种种,都在提醒他,这一次他再寻不到任何的借口和理由。
他的妻子不在意?他。
心里?也?压根没有他。
可是……是一开始就没有的,还是……
见太子沉默不言,裴芸不想再与他僵持,缓缓站起身道:“殿下?,臣妾唤常禄给?您止血包扎。”
她才走了?几步,就听身后那道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
“你这次来樾州,也?不是为着?孤吧……”
裴芸停下?脚步,
他猜的不错,她的确不是为着?他,而是为了?她的谌儿。可她不能告诉他真相,亦有些疲于编谎话来骗他,便只抿紧了?双唇。
在一片寂静间,李长晔得到了?答案。
他自嘲地?笑了?笑,原这么久以来他不过是在自作?多情。
“早些歇下?吧。”
他无?力?地?吐出一句,提步出了?东厢。
常禄见他出来,忙跟在后头,担忧道:“爷,您的伤……奴才马上叫大夫来。”
分明已是双唇发白,李长晔却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或者说他正需要这份痛,令他保持足够的清醒。
他冷眼?看向站在主卧
门口的蝶儿和几个婢女,问道:“这几人可有冒犯太子妃?”
常禄如实答:“那张大人似误会了?太子妃的身份,那女子来的当日,她的婢女确对?太子妃出言不逊。”
“哪个出言不逊的,剪了?舌头,将人通通丢还给?张铖至。”
至于张铖至,李长晔眸光愈发幽沉,也?该到处置他的时候了?。
常禄颔首应是,迟疑片刻道:“殿下?,太子妃之?所以让那女子伺候您,或也?是因着?她生得像沈二姑娘,这才……”
李长晔倏然?转头看来,或觉荒唐,他嗤笑一声,“怎的,莫不是你也?听过那个传闻?”
常禄冷汗涟涟,却不敢撒谎,“几年前,奴才偶然?听东宫两个碎嘴的下?人说起过,不过奴才当即斥责了?他们,而后再未在东宫听到这般闲言碎语。”
“所以你也?觉得,孤仍对?表妹念念不忘?”
常禄不敢回话,这主子喜不喜欢谁不是他们这些个奴才能置喙的,可他亦和旁人一样,觉得主子心里?当是有沈二姑娘的,毕竟再怎么说,那也?是太子曾经的未婚妻,甚至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怎可能一点情意?也?无?。
可他日日伺候太子,自也?看得出来,太子很在意?太子妃,太子妃在太子心里?的份量并不轻。
李长晔未再逼问常禄,逼问他又能得到什么结果。
许是因着?失血过多,他陡然?一阵眩晕,常禄慌忙来扶,却被李长晔伸手阻了?。
他缓缓拖着?步子迈上台阶,只知而今这一切是他自作?自受。
连张铖至都能轻易查到的传闻,那定已传得满城皆知,却唯独他不知晓。
这些年,他实在糊涂,就因着?裴氏面对?他从来温婉含笑,什么也?不说,即便问了?,她也?只会说好,他便真以为她过得好,安心去处理他自己的事。
先头通过蕊儿之?事,他就该警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受了?不少委屈。
是他的错,是他不够关心,不知她的笑容背后尽是无?法对?他开口的苦涩。
而他却被那表面的安逸所惑,只关心朝堂要务,埋头处理政事,及在大昭各处奔走。
是他自己亲手,将她一点点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