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淳明帝头戴十二旒冕,身着龙袍,将所有的藏香都放置在博山炉中点燃。
他站在明黄的烛火下,静静等待着太子的到来。
论近军,卢槭被擒,锦衣卫群龙无首,论远兵,蔺诚被抄家斩首,平州府上下肃清,这?些日子他焦头烂额,还未找到可以顶替的人选。
光靠京中这?些禁军,岂能抵御太子的猛势。
怪只怪他太重名?声,想要名?正言顺地上位,这?些年?不敢在明面上与?太子针锋相对?,只敢暗中使绊,想等太子死在战场,死于乱党刺杀,或是?蛊毒不治而亡,从而证明自己才是?天命所归的帝王。
可等着等着,没等到太子的死讯,却等到自己信赖扶持的心腹重臣一个个倒台,等到卢槭暴露身份,太子查明当年?真相,等到今日,大军攻城逼宫,禁卫军兵败如山倒……他方知这?些年?的隐忍不过都是?一场笑话!
早知如此,他早年?就该不留余地,痛下杀手,永除后患!
皇城禁军拼死抵抗,依旧挡不住太子强攻之势。
淳明帝听到外?头厮杀声渐近,从龙椅上缓缓起?身,看?着那身披盔甲、满身浴血的的男人一步步踏入殿中。
太子冷冷盯着他,眸中是?嗜血的寒意与?仇恨的烈芒。
他手持长剑,行?到御前,沉声道:“冯遇,也就是?卢槭全都招供了,当年?是?你与?他暗中谋划,通敌卖国,狼山之役让五万大军的性命做你上位的垫脚石,后又挑唆藩王谋反,你坐收渔翁之利,孤可有说错半句?”
淳明帝倒是?笑了,扫视着殿内冉冉升起?的熏香白雾,幽幽道:“朕也没想到,你竟能把二十年?前的旧事查得水落石出。不过你我毕竟叔侄一场,朕善待你这?么多年?,最后也仁慈一把,让你当个明白鬼,不错,这?些事的确是?朕所为,可那又如何呢?朕既然能凭自己的本事坐到这?万人之上的龙椅,那就证明朕受命于天,比你父亲,比你,更加适合坐这?天下至尊的位置!”
他有意拖延,却并未看?到太子面上有任何的异常,身处浓烈的香毒之中,甚至还不如当日在般若寺的反应……
淳明帝心中隐隐存疑,又见太子冷笑一声,抬手示意,立刻就有人提着个钗环尽乱花容失色的女人扔进来。
竟是?皇后!
太子抬起?手中的寒剑,冷冷抵在皇后的脖颈,“当年?也是?你把先帝病危的消息传到坤宁宫,致孤的母后早产而亡,是?么?”
皇后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道:“本、本宫没有,本宫也只是?被富贵昏了头……”
她也没想到,当年?先帝重伤,奄奄一息,几路藩王谋反,最后自相残杀,皇后还未生产,不知是?男是?女,最有希望登基的竟然是?自己那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丈夫!
他若登基,自己岂不就是?皇后了?
心中蠢蠢欲动?,又经瑞王一提点,她便开始与?惠恭皇后假意来往,照顾她有孕之身,最后在她大着肚子为朝堂之事殚精竭虑的那日,派人给她传递先帝病危的假消息,惠恭皇后还未来得及确认真伪,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太子将这?些心声听入耳中,脸色阴沉到极致。
而淳明帝紧紧盯着太子的反应,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此刻极度焦躁不安,已经站立不住,急切想要确认一件事。
太子唇边勾起?一抹寒笑:“陛下在等什么?”
淳明帝死死盯着他。
太子似是?漫不经心道:“忘了告诉陛下,孤身上蛊毒已解,这?乾清宫再多的香毒,也对?孤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淳明帝瞳孔骤缩,一句话宛如抽出了他的背脊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坐下去?,口?中喃喃:“怎么可能,你……是?卢槭告诉你的?他怎么会告诉你……”
卢槭就算供出一切,可也没有必要彻底断他的后路,蛊毒是?他最后的胜算,只要太子受激失控,暴死乾清宫,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他今日在宫中燃烧了大量的香料,是?般若寺的数倍之多,一旦太子踏进乾清宫,绝无活着走出去?的可能!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提前解了蛊……
太子轻笑:“叔父仁慈,想让孤当个明白鬼,孤却恰恰相反,陛下想不通的事,还是?留待黄泉路上慢慢去?想吧,只是?不知地底下,那几万将士的亡魂能否饶过叔父。”
皇后哭天抢地地跪在地上磕头,求他饶命。
淳明帝满脸煞白,浑身冷汗爆出,颤抖着双唇道:“成王败寇,你给个痛快吧。”
太子冷冷道:“孤自幼双亲亡故,病痛折磨二十余年?,大仇未报,陛下想要痛快地死,未免太便宜了。”
他面色凛肃,收起?最后一丝笑意,一字一句道:“孤要你们二人,一刀一刀地凌迟,直至最后一滴血流干。”
一夜之间,皇权更迭。
江山社稷终于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上,百废待兴,所有涉事之人都在等待他们应有的处置。
晨光穿透重重阴霾,照亮满城的血腥与?颓败,也照亮了紫禁之巅熠熠生辉的琉璃瓦。
云葵伏在榻上,听了一夜惊心动?魄的厮杀声,到晨间外?面安静下来,听到长随传来的好消息,才浅浅地睡了一会。
她梦到殿下手刃仇人,身着龙袍,底下山呼万岁,那澎湃的声浪如同震动?的鼓声直冲云霄,也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
她还梦到殿下来找她了,他穿一身玄青的长袍,蛊毒已解,眉眼间的暴戾褪去?,眸光清明,风烟俱净。
犹自沉浸在梦中的喜悦里,忽然一记轻轻的脑瓜崩儿落在她额头,吓得她立刻清醒过来。
面前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可细细看?来,还是?有些不一样。
就像她梦中看?到的那般,眉眼清朗透彻,宛若山间清泉,看?不到一丝阴霾。
她惊喜地唤出声:“殿下?你的事都解决了?”
他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萧祈安道:“嗯,都解决了。”
云葵才要开口?,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该唤您陛下了?”
萧祈安捏捏她脸颊,“该唤什么,还要我提醒?”
云葵抿着唇,满心欢喜在眼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