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色冰冷沉肃, “那名?巫医就是?给孤下蛊之人?”
冯夫人没想到太子已经查出蛊毒之事, 便也和盘托出了:“是?,当年?殿下尚在襁褓之中, 我便听到他们商议, 说要以蛊毒将殿下折磨致死,以免江山社稷还要交还到您手中……”
只是?她也没想到, 丈夫这?些年?依旧东奔西走,机关算尽,可太子依旧安安稳稳地活着,小小年?纪在绝境中拼得一分生机,如今更是?查明一切,亟待报仇雪恨,夺回?原本属于他的至尊之位。
太子双拳紧握,闭了闭眼睛,沉声问道:“那巫医现?在何处?”
冯夫人如实道:“二十年?前,我大病痊愈,便再也没见过那人了。那人当年?便是?古稀老妇,便是?没有被他们灭口?,恐也不在人世了。”
所以冯遇说得不错,这?蛊毒世上无人可解,为今之计只有一法,便是?引出蛊虫,彻底灭杀。
太子唇边一抹哂笑,语气却是?冰冷至极:“所以说,他为了报效所谓的救命恩人,不惜让五万大军陷入重围,致使全军覆没,北疆失守,先帝重伤薨逝,这?些年?更是?为非作歹,暗中将当年?的忠臣良将赶尽杀绝,自己也如丧家之犬,改头换面……昭勇将军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冯夫人自知罪孽深重,俯首泣泪:“他也曾夜夜噩梦,悔不当初,可一步错,步步错,怕被人查出真相,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只能不断地杀人,我再劝也是?无用,他说回?不了头了,回?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冷冷地盯着她,“你可还有何事瞒着孤?”
冯夫人赶忙摇头:“罪妇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不敢隐瞒殿下……”
说完这?句,她心中忽又想起?一事来。
当年?她亲耳听到丈夫与?瑞王的谈话,原本惠恭皇后本能顺利生子,是?瑞王妃故意派人前往坤宁宫通报先帝吐血昏迷的消息,这?才让惠恭皇后动?了胎气,以至早产。
其实当日先帝并未病危,不过是?诓骗皇后的伎俩,皇后早产,对?外?却声称劳累所致……
太子沉默地听着她的心声,面色阴冷至极,颅内仿佛无数毒虫咬碎经脉血肉,血丝如同细密的蛛网霎时填满眼眸,滔天的仇恨与?剧烈的疼痛几乎快要吞噬他的理智。
曹元禄发觉太子面色不对?,猜测他是?头疾发作了。
眼下云葵不在宫中,蛊毒只怕很难压制,殿下又在准备解蛊的档口?,曹元禄思?忖片刻,还是?立即去?请何百龄前来商议。
何百龄这?几日就在东宫住下,随时配合太子解蛊。
太子坐在榻上,指尖抵着太阳穴,额头青筋几乎快要撑破皮肤的禁锢,每一次脉搏跳动?都伴随着嗜血的躁狂。
见何百龄过来,太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把熏香点起?来,所有人都退下。”
过度克制的嗓音显得极度沙哑,宛如困兽的低吼。
他口?中的熏香,就是?当日在般若寺淳明帝想要对?付他的香毒。
何百龄经查验过后,发现?那香盆中投放了大量极易引发体内热邪、加重狂躁不安的藏香,这?种藏香与?佛寺常用的香气味相近,于寻常人无碍,对?体内埋下蛊虫的太子而言却是?致命的冲击。
何百龄已经重新调配好藏香,随时可以催动?太子体内的蛊虫。
可曹元禄仍是?担忧,生怕自家殿下出什么意外?,犹豫道:“要不还是?请云葵姑娘先回?来,倘若解蛊不成,姑娘还能帮到殿下……”
太子心意已决,也自知此刻头疾发作,正是?解蛊的最佳时机,总是?要彻底解决的,再往后拖延,或召她回?宫,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他沉声吩咐:“都退下。”
何百龄只好听命,往炉中添加了适量的藏香,与?曹元禄相视一眼,两?人齐齐退了出去?。
秦戈安置好冯夫人,与?罗章、赵越动人带兵把守在承光殿外?,太子解蛊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随着藏香点燃,白雾丝丝缕缕地从鎏金镂空中溢出,看?似温和无害,却像打开了他身体的某处机关,从疼痛到剧痛,只在片刻之间。
颅内仿佛无数钢针同时刺穿经脉,他死死握着中的刀柄,手指泛白,手背青筋根根绽出。
以往头疾发作,还可用刀刃划破皮肤带来的痛苦缓解释放,可今日不行?,他要彻底将蛊虫逼出来,就只能放任痛苦在体内疯狂肆虐。
太子额头冷汗淋漓,已经隐隐察觉颅内有了蛊虫游走的动?静,只是?位置不明,不能贸然下手,只能等待。
袅袅烟雾弥漫整个寝殿上空,他从最开始的狂躁压抑,到达崩溃疯狂的边缘,再到此刻,意识几乎有些恍惚了。
他看?到百病缠身的皇祖母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你要强大起?来,莫要让江山社稷落入旁人之手,可他那时才三?岁,被头疾折磨得发疯,举目无亲,痛苦绝望,光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他想起?父皇母后的画像,也只有祭祀的时候看?过先帝后的画像,他心中恨透,从不以父皇母后相称,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祈安”二字,像极了讽刺。
很想问问他们,既然生下他,为何又要抛下他离去?,让他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刻都承受着无尽的煎熬,从未享受过人世间的温暖。
直至今日,所有真相浮出水面,他才知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他失去?双亲,失去?健康的体魄,从云端坠落深渊,都是?淳明帝夫妇和冯遇的阴谋!
他心中恨怒到极致,恨不得立刻将这?几人千刀万剐,祭奠狼山之役无辜死去?的将士,告慰父皇母后在天之灵。
仇恨激发出蛊虫的烈性,他额头青筋暴起?,鬓发被冷汗湿透,凌乱地贴在脸庞,整个人都因痛苦而痉挛,又在恍恍惚惚中,看?到了那个明媚鲜妍的小姑娘。
那样的纯粹美好,喜欢抱着他,会亲亲热热地来贴着他,娇娇怯怯地喊他夫君,怕他会死,把他当成全部?的依靠,临行?前还在心里说,要他好好的……
他要撑起?这?江山社稷,要报仇雪恨,还要稳稳地把她捧在手心,怎么能死呢?
蛊虫在皮肉之下疯狂游移,他赤红的双眸骤然一凛,抬起?手中匕首迅疾地挑破后颈皮肉,刀刃带出黑红的血迹,在地面上聚成一小片浓稠的血泊。
黑色的蛊虫在血泊中挣扎几下,再也无法动?弹。
太子浑身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如同抽骨般地瘫倒在地。
仿佛扼住脖颈的一只手骤然松开,疼痛随之在血液中缓慢弥散,他近乎痉挛的面庞浮起?一抹苍凉的笑意。
终于,终于……
盛府。
云葵白日无事,也不敢出街闲逛,干脆把宫中带回?来的寝衣拿出来继续绣,针线穿进穿出,总算不像先前那般生疏了。
只是?绣到一半,心口?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抽痛,一不留神,针尖扎破手指,疼得她咬紧下唇。
盛豫抬脚进门,刚好看?到那雪白缎面上醒目的血迹,赶忙提步上前,才发现?姑娘脸色煞白,额角还有轻微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