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武功却不错。”皇帝直起腰身,将手撑在桌上,凝视着她,大殿中安静得闷人。

“谢陛下夸奖,正因年少时落下了毛病,这才寻人学了些皮毛,以做强身健体之用,不过武功不能医病,只能令民女少得些风寒。”叶犹清装作被夸奖的模样,谦谦一笑。

“那不碍事,宫中御医颇多,如今便能替你诊治。”皇帝说罢,将手拍了拍,便有个提着药箱的白发老翁走进,用帕子垫着叶犹清的手,把起脉来。

叶犹清知道眼前这个皇帝疑心有多重,便也不多言,任由他瞧看。

“回陛下,这位姑娘患的乃是肺子里的毛病,应当落下了病根,急不得,得开几副方子慢慢调养。”老翁弯腰道。

皇帝点点头,示意他下去。

“陛下不必担忧,今年这病已好去大半。”叶犹清嫣然笑道。

皇帝嗯了一声:“不愧短短几年便腰缠万贯,倒是个奇女子。”

叶犹清表现得滴水不露,再加她身份做得真,皇帝就是再多疑,此时也稍微放下些心,于是话锋一转:“你可知以你如今所做的买卖,私营铁器,便是砍你十次头都算是轻的?”

“民女知道。”叶犹清知道拐弯抹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过陛下既然不曾杀我,便是有意留我一命,臣女敢独自来京城,就是愿为陛下效微薄之力。”

“只要陛下开口,民女便立即命人赶制战乱所需的精铁,尽数送到边关。”

皇帝之所以不敢强取豪夺,只是因为如今战事吃紧,而矿冶之地大部分都在难民纷乱,乱军四起的北方,朝廷不敢动用大量人手北上夺取矿业。

而叶犹清利用上辈子熟知的灌钢法,所制作出的钢材品质和效率要比如今这个时代强上许多,在整个中原赫赫有名。

起初叶犹清并不想暴露于众人眼下,但皇帝的人步步紧逼,再加上如今连年战争,百姓满是怨言,朝廷也被削弱不少,时机正好,她若要动作就必须随时知晓朝廷举动,便索性露出些蛛丝马迹,等皇城司的人马找到自己,混入京城。

皇帝哼哼笑了两下,忽然道:“你可知天子眼中容不得沙子?”

叶犹清听出他威慑之意,依旧心平气和地笑着,轻轻道:“陛下既不曾绑我进京,便是有意开恩,只要民女能保命,自是要好好为陛下效力的。”

叶犹清看着皇帝的嘴巴动了动,最后归于平静。

“不错,朕已命人留你在京中居住,往后的事再行商议。”皇帝说罢,摆手示意她退下。

看着叶犹清离去,一旁的长脸内侍连忙上前,低声问:“陛下,这……”

“区区一个商人,就是狡猾了些,料她也做不出什么。”皇帝冷冷抓过茶杯,“盯紧了她,待到战乱结束,再做处置。”

叶犹清从殿内走出,一直等在一旁的十里大步走来:“不曾有意外吧?”

叶犹清摇头,刚想开口,便见一眼熟的宫人等候在拱门外。

“周姑娘请您前去秋水殿,说要答谢姑娘相救之恩。”宫人道。

秋水殿也是一如往常,只是因为还不曾冒出春芽,故而看着比原来还萧条了些许,红色宫墙配着枯枝,对比鲜明。

走到门口,十里停下了脚步,低头道:“你进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叶犹清去拉她手臂。

“我不去了。”十里将她手拿下,把她往门里推了推,却忽然顿住。

叶犹清转身,只见辞柯正立在宫门下,朝她这边望着,脚步踟蹰不前。

身后的十里朝她推了一掌,叶犹清踉跄几步,再抬头,自己便已经站在辞柯面前了,周围寂静无声,唯有风飒沓而过。

“辞……周姑娘。”叶犹清言语混乱道,手不由自主藏到背后。

辞柯看着那双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凤目,几欲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最后才移开目光,低声道:“多谢姑娘相助。”

“无妨。”叶犹清忙道,她贪婪地看着辞柯的脸,辞柯却没有再看她。

“方才看姑娘的手,似乎有伤。”辞柯忽然道,她注视着叶犹清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心揪紧了。

叶犹清朝自己衣袖看了看,伸手撩开,露出掌心,那里有一块已经淡去了些的方形伤疤,原本好看的修长五指有些怪异,仔细看去,指尖在无意识颤抖。

辞柯短短吸了口气,捂住嘴才忍下声音,纤细的肩背微缩,眼眶很快被眼泪填满。

“被,被重物砸过,伤了骨头筋脉,不过快好了。”叶犹清看她伤心,慌乱又难过,却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口不择言。

“虽不能用重力,但其他的动作不影响。”她道。

这话说完,她自己耳朵一红。

第99章 抱错人了

辞柯眼睛眨巴了几下, 似乎似懂非懂,眼泪顺着脸颊落进掌心。

脸颊也肉眼可见露出些绯色。

宫门内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在慌乱说着什么, 辞柯最后看了叶犹清一眼, 拎起裙摆,转身跑了进去。

叶犹清回头同十里对视, 在她手臂上拉了一把,大步跟上。

只见几个宫人正围在寝殿门口, 见辞柯来了, 纷纷左右让出一条路, 看着辞柯跑进殿中。

宽阔的厅堂酒香浓郁, 门厅原本紧闭着, 气味飘散不出, 混着不知哪儿点的檀香烟熏缭绕,更令人头昏脑胀。

“辞柯姑娘。”守在周子秋身边的宫人春红看见辞柯回来,终于松了口气,往后推了推, 看着辞柯跑到周子秋身边,将她手里正流了一地酒的玉酒壶夺走。

“姑母, 饮酒伤身。”辞柯柔声劝着, 熟练地拿出手帕替周子秋擦掉酒渍, 将她软成一滩的上身揽进怀里。

周子秋脸上涂了脂粉,却也遮不住眼下乌青, 美则美矣,却疲惫又憔悴, 一身华服穿得凌乱, 本应盘好的发丝散了一半。

她似乎极为不想让别人碰她, 就算身边是辞柯,都被她挣扎着推了好几下。

叶犹清感受到身后十里的僵硬,她安慰地回手捏住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