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在这几年很忙,上了大学之后好多以前的同学都没怎么见过他了,这次难得他出现,周世他们兴奋地拉着钟在喝酒。
他们的酒量跟地产老板比起来实在是洒洒水的水平,钟在半杯白酒就能应付正常。
饭吃到晚上八点,钟在明天早上还有事情就定了酒店,打算回去睡觉。
酒店在关山路,钟在进去在前台办入住手续,过会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孩。
六七岁的样子,六月苏城气温逼近三十度,但小女孩还穿着长袖,带着一顶小黄鸭的帽子,跌跌撞撞往前排跑。
小孩跑到钟在这,垫着脚想看台上的东西,但因为长得矮,使劲垫脚也看不到。
她也不出声,靠在前台边,仰着头看钟在。
钟在注意到了,弯腰抱起她,关心地问:“小朋友你家长呢?”
小女孩不怕生,身体朝后转,指着后面脆声说:“在后面。”
钟在往后看,后面是电梯口,还没见到人,先听见两道焦急的声音,
“恬恬,恬恬你去哪里了,外婆不是说了吗,让你不要跑这么快……”
“妈,都说了不要让恬恬自己出去玩……”
随即,从电梯口出来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五十多岁,年长的在前,穿着藏青色衣服,满脸焦急,直到看见钟在怀里的小孩,脸上才顿时放松许多,赶紧过来道谢,
“哎吆,谢谢,谢谢!恬恬,有没有谢谢哥哥?”
老人伸手要抱孩子,她后面的年轻女子刚想往这走,看清钟在的一瞬间却又忽然愣住。
对方嘴唇翕动,迟疑地唤:“钟在?弟弟?”
老人接了孩子,听到这句话才恍然抬头:“阿在?”
钟在扶着前台的桌子,往后退了半步,他脸色紧绷,六月酷暑天,却仿佛有盆冰水朝钟在迎头浇下,浇得他血液凝固,全身战栗。
*
钟在对于从前的大多数事情都记得很清楚。
对钟实才,对小学的老师、同学,他记得钟实才每次打他的时候暴跳如雷的表情,记得小学老师同学们那些天真的讨厌或者是善意。
唯独关于钟灵和王绣的记忆是模糊的,钟在甚至都快忘记自己生命中还有这么两个人了。
据王绣说,他出生的时候是个暴雨天,起名叫“在”的原因也超级简单,希望幸福永在。
钟在出生的时候王绣和钟实才结婚还不到半年,刚开始确实也有幸福可言,但后来钟实才开始赌博,酗酒,生活一下变了样子。
王绣和钟实才结婚并不是因为爱,单纯的是想找个男人支撑一家人生活,她爱着前夫,在两个孩子之间也更珍视和前夫所生的女儿。
钟在的出现更多是像是她对这段婚姻的投诚。
王绣曾经对钟在说过:“要不是你爸要你,我不会生你。”
这句话的直接意义是,在王绣心里,钟实才和钟在是一个集体,王绣和钟灵是另外的集体,因此钟实才应该更多的对钟在负责,而不是由她来管。
在钟实才和王绣的夫妻关系变差时,这层隐秘的阵营划分就更加清晰,尽管那时,钟在还不到五岁。
但说实话,朴素的母爱让王绣对钟在也不差,至少钟在没在她那挨过几回打,王绣顶多是不管他而已。
仅有的几次挨打钟在也记得,一次是钟灵和王绣在说话,钟在挤过去也想听,王绣掐了他的胳膊,青紫一片。
一次是他小学一年期被叫家长,老师说他逃课,匆匆赶来的王绣朝他背上打了一拳。
她打的没有钟实才那么重,但钟在却感觉非常非常疼,疼的他红了眼。
等钟在稍微长大一点,他早熟的懂得了自己在家里的处境,他开始不朝王绣叫妈,也不会刻意地和钟灵说话,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和钟实才的斗智斗勇上。
钟在从小就会拿刀,钟实才打他他就拿刀出来,摆明了就是你不弄死我我就弄死你的架势。
他和钟实才打架从来不松口,钟实才踢他踹他他就是死咬着不放,钟实才说他是全天下最毒的狗,每次打完钟在他身上也必有一处鲜血淋漓的地方,因此打钟在没打王绣她们过瘾。
但耐不住钟在成天自己找事,每次打完钟在,钟实才就会被耗尽力气。
很多次,钟灵和王绣都见过他和钟实才打架,钟在不知道她们怎么看待自己,毕竟他们很少说话。
只是偶尔会注意到她们戒备的眼神,看自己和看钟实才一样的目光。
钟灵的年纪比钟在大,她以前姓白,她不许钟在叫她姐姐,但却会偶尔给钟在处理伤口,给钟在带饭,会问他在学校里有哪些朋友,尽管这样的次数屈指可数。
钟灵高中的时候瞒着王绣谈恋爱,被钟在看见过一次,钟灵为了不让他告诉王绣还带着他和男朋友一起吃过饭。
她分手的时候钟在也知道。
钟灵第一次谈恋爱,分手的时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钟在蹲在她面前看,过了会跑走了,又过了会跑回来递给钟灵一包面巾纸和一只口红。
钟在从小时候起就非常的话少,递给钟灵东西的时候就说了四个字:“给你,别哭。”
然后钟灵一看口红是男朋友答应生日会送给她的一支TF,连色号都跟她男朋友答应的一模一样,哭得更凶了。
钟在才小声地说:“喂,你能不能别哭了?”
钟灵和她男朋友分手的原因是撞见她男朋友出轨,钟灵抽噎着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样的男人才算好东西?”钟在问。
钟灵说:“专一,对女朋友好,长得帅。”
钟在酷酷地说:“这也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