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1 / 1)

月明千里,哀魂遍地。

唐鸿在屠杀一处村落时发现了一把胡笳。那夜扎营后,便在月光下吹起胡笳,一曲战歌铿锵,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回荡于天地之间。

李庆成听了很久,直至唐鸿停了曲子,方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吹这个。”

唐鸿道:“我爹从前驻守枫关,就是王参知守的郎桓城那处,和一个匈奴女人学的胡笳。”

李庆成点了点头:“王参知?”

唐鸿道:“北疆王参知,王守仁,你忘了么,当初他进断坷山,被张慕和方青余追上去,一箭射杀了。”

李庆成想起来了。

他与唐鸿并肩而坐,那些曾经的往事都悠悠如同隔世,一路走来,竟是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仔细回想,却又久远得仿佛与自己毫无干系。

“他后来把那匈奴女带回去了么?”李庆成道。

唐鸿道:“带回去了,是我二姨娘。你记得么,那会儿王参知还特意问过。当年方皇后参我爹时,其中有一条就是与外族婚娶。”

李庆成哂道:“多亏你娘不是匈奴人,不然到了这时候,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唐鸿静了。

许久后,张慕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庆成,该收兵了。”

唐鸿叹了口气,而后道:“收兵罢。”

李庆成沉默。

张慕说:“儿郎们杀得也累了,既非保家卫国,又非沙场征战,一味地杀人有什么意思?”

唐鸿开口道:“陛下,马上就要入冬了,如果再不收兵,得让京城那边准备过冬的衣服。儿郎们不少是南方来的,塞外的冬天撑不住,大家都想家了。大不了来年开春再来罢。”

李庆成仍旧没有说话。

张慕道:“方青余已经死了。”

李庆成终于道:“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只是还想找找……再找找,说不定没死呢……”

说话时,李庆成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唐鸿怔住了,自认识这许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庆成哭。

曾几何时,他以为这人就是个永远不会流泪的疯子。

“你去吩咐,准备拔营。”张慕道。

唐鸿躬身告退,张慕过来坐下,注视着李庆成放在膝上的手。

李庆成的眼泪流了一会便止住了,呆呆地坐着,张慕的大手动了动,像想牵起他的手,而后什么也没做。

那一夜,李庆成与张慕在营外坐到天亮,谁也没有说话。

翌日李庆成睁着通红的眼,下令放火烧山。

匈奴狼山一脉几乎被彻底断绝,狼山绵延起火千里,烈焰冲天,烧掉了山中千万年的树木,烧死了不知多少生灵,烧断了塞外这一曾经辉煌过近百年的游牧民族的根。

火焰熊熊而起,秋高物燥,自鹿野至狼山的千里方圆,犹如烈火炼狱,火光冲天百里,犹如一场逆天的祭典,亦如一场旷古绝今的葬礼。

三天后,倾盆大雨下了起来。

“就连老天爷也与朕作对。”李庆成笑道:“朕要烧山,天要下雨。看来老天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军队在暴雨中前行,抵达黑河,路过已成焦土的长冬林,准备入关。

唐鸿与张慕都不知该说什么。

李庆成单骑策马,在瓢泼大雨中孤零零地一个人走着,最后在鹿野边缘一头栽了下马。

翌日皇帝发起了高烧,众将士都慌了,随军大夫看过,以针灸通了气脉,又熬药服侍李庆成服下。

大军再次启程,直至走到玉璧关下,李庆成醒了。

张慕守在榻前,看着他出神,李庆成艰难地起身,问:“到哪里了?”

张慕:“玉璧关。”

李庆成道:“浑身散架了似地难受,梦见青哥笑着对我说,他要走了……”

第76章 终·碰碑

帐内长久的安静,李庆成喝了粥,而后道:“明天就入关了。”

张慕没有回答,李庆成又道:“江山定了,遗诏也写了。”

张慕抬头,注视李庆成。

李庆成说:“回去咱们把东西收拾了就走吧。”

张慕说:“不用一两银子,慕哥也能养得起你。”

李庆成静了一会,而后道:“头还有点疼。”

张慕说:“你再歇会儿。”说毕出帐去。

李庆成又在帐内坐了一会,想到方青余,又想到张慕。斯人已去,身边就剩张慕了。活着全无意思。

张慕在帐外埋头整理燎原火的马鞍,片刻后李庆成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出来,低声道:“想清楚了,这就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