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西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她父亲是安布罗斯·考迪科特爵士,想要知道他的地址没有什么难度。”
闻言,老公爵夫人的眉头终于还是皱起来了:“噢,我的天。”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安布罗斯爵士是当年英国驻巴黎大使珀西瓦尔·考迪科特爵士的儿子,也是她哥哥在伊顿与牛津的同窗。
她哥哥曾非常崇拜他,嘴里总是考迪科特又如何如何了。因为这些关系,她也和他礼节性地跳过几次舞,一个高大英俊却非常无趣的年轻人,整天抬着他愤世嫉俗的下巴,开口就是他那些十分激进的政治抱负,还把她的脚踩得很痛。
她不禁又问他:“好吧,连姓都变了,她的名字到底是不是玛拉?”
“威廉米娜,应该是威廉米娜。”
“珀西瓦尔、安布罗斯与威廉米娜?”她忍不住笑了,“看来他们家还是真不怎么喜欢大众的名字。”
可笑完,她又不禁叹起了气:“你可真是个无赖,儿子,你究竟怎么想的?她出身名门,她的祖父与她的父亲都很受尊敬,可现在却被你如此羞辱,我简直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儿子了。”
这几乎是阿莱西奥从母亲那里听过的最严厉的话,但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低头任她骂。
“你必须娶她。”她斩钉截铁地继续道,“无论如何,把她的名誉还给她,我希望在冬天到来前你已经把她带回来了,就对我这把老骨头好一点吧。”
更多余的话,她就一句也没说了。
在她看来,她儿子这一生中的一切都太容易了,她确实很乐意看到顽固的威廉米娜给他制造一点小麻烦,让他必须吃点苦头。当然了,如果他最终没能够赢下这场爱情战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总而言之,她是绝不可能放弃一个英国儿媳的。
0090 狗在耶斯列的外郭必吃耶洗别的肉
薇洛一到威尼斯就给父亲写了信,这封信写得很长很谨慎,她说明了很多情况,比如说她被一群意大利强盗绑架了,而她现在逃出来了,但关于她怀孕的问题,她连半个字也不敢说。
她的意图是试探态度,当然,如果他不仅能接受,还能给她一大笔合适的路费最好。她并不缺这些,她纯粹是想要更多的钱傍身,好平安生下她的孩子。
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她就令自己安安心心地旅游。
她换上了她带来的旅行装,而不是继续扮演一个贫穷的男孩,那并不适宜她来到这里的目的,而且,在意大利这种极度肮脏下流的地方,当个男孩也不见得会多好过,还不如天天被热情的路人喊“贝拉(美人)”,最多也就是让她感觉自己像匹马。
当然,她知道阿莱西奥肯定还在到处找她,但她压根不必怕什么,他疯了才会想到她真的在实践他曾说过的旅游路线,她一路来到了威尼斯,坐上了他所说的贡多拉,也真的看到了她很感兴趣的圣马可大教堂。
当她在六名天使簇拥的圣马可雕像下走进这座可能是基督教世界最负盛名的教堂之一,她首先看到的便是遍布墙壁、穹顶的马赛克镶嵌画,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金碧辉煌,震撼得她几乎想要落泪。而进入最深处的黄金祭坛,她更是深刻感受到了当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威尼斯人究竟从君士坦丁堡洗劫回了多少珍宝。
威尼斯曾经确实风光得无法想象,它是世界的中心,诞生过像提香、维瓦尔第等伟大的艺术家,即便后来终究落魄,也依旧有许多文豪与之结缘,比如说他们风流倜傥的拜伦勋爵……
她到处走着走着,甚至还忍不住造访了马可·波罗的庭院,人们以那本备受争议的游记Il ? Milione(百万)将它命名为Corte ? Seconda ? del ? Milion(第二百万庭院)。她仍是孩子时,也读过这本书,这个威尼斯商人声称去到了东方,见过忽必烈汗。
她其实也多想去东方走走,她的朋友阿比盖尔曾经写信向她描绘过神奇的印度,可她还是更好奇中国,她听说那里的男人都拖着一条又脏又臭的辫子,女人都会把脚缠得很小很小……
在威尼斯人讲述的传说故事里,马可·波罗当年甚至从中国娶回了忽必烈汗的女儿,但在他被俘入狱后,他嫉妒的家人向他的妻子编造了他已死亡的谎言,那可怜的姑娘信以为真,伤心欲绝地点燃了自己的衣服,从这座房子的窗户一跃而下,葬身运河。直到今天,都偶尔有人会在附近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拿着一根蜡烛漂浮在空中,或者听到一首源自东方的甜美歌曲……
这当然假得离谱,纯粹是拿来骗她这种游客的,一个强大帝国的皇帝除非疯了才会把他宝贵的公主嫁给一个异族商人,但至少这种故事听起来确实凄美。
卡萨诺瓦是她最没有兴趣的一环。
她之前在阿莱西奥的图书室里翻到过卡萨诺瓦的回忆录,是用法语写的,对她来说再友好不过了,然而,等她看到某章他差点娶了自己的私生女,之后还干脆就和她们母女一起大玩三人行,她被恶心得真是只想把眼睛挖出来好好洗洗。
可奈何威尼斯本身就是个以风流著称的地方,卡萨诺瓦的各种风流韵事很受大家的崇拜。
当她在夸德里咖啡馆拒绝了数位绅士的示好,喝完一杯最终不知道是谁替她付了账的咖啡,坐上贡多拉经过叹息桥时,船夫也在跟她这个游客讲述当年卡萨诺瓦那轰动全欧洲的逃狱事件,她一抬头,几乎就能穿梭回百年以前,看到那个世界历史中最臭名昭著的浪子正小心翼翼地握着一把三棱匕首在楼顶行走。
她情不自禁地走了神,想起有个人曾经说要在这座一面是宫殿一面是牢房的桥下吻她……
威尼斯,威尼斯,没见过你的人才不会赞美你。
她也不是不知道还有下一句。
但见到你的人,会付出代价。
所有人都说,威尼斯该是一个与所爱的人一起访问的地方,独自一人去那里是很奇怪的。
还好她不爱他,她一点也不后悔没能与他同游威尼斯,晚上一起躺在贡多拉里,看着繁星满天与银色的月亮。
他不过是她人生中一段不甚美好的奇遇,一个许多年后她才有可能讲出来的故事,而她,也只是他人生中的一段小小插曲,当他晚年心血来潮地打算学习卡萨诺瓦撰写回忆录时,她或许能够占一个章节,不必更多了。
她暗自想着他,警告自己不要麻木地陷进掺着砒霜的蜜罐里,叹息桥已经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而船夫并没有发现她的走神,仍在兴致勃勃地谈论一些或真或假的韵事……
在薇洛正放松地游览威尼斯时,阿莱西奥已经是再次来到了英格兰。
他曾经一直以为,当他再度踏上这片土地时,会是与她一起。
他们会一起拜访她的父亲,也许对方会气得想拿枪杀人,但在得知了婚讯后,多少会变得宽容一些。
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就像他现在其实也并不能真正确定什么,他不知道她是否回了家,他只是在希望如此。
他将自己的名片交给管家,被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安布罗斯爵士愿意屈尊过来见他。
当安布罗斯爵士傲慢地走进图书室,他立马便确定了,这个人确实就是他爱人的父亲。
安布罗斯爵士大约五十多岁,个子很高,腰背笔直,花白头发下,是一张十分严肃却也相当英俊的脸,嘴角紧紧地绷着,没有一丝情绪,活像一位罗马总督。
威廉米娜的五官更像妈妈,他想,但她的身高体态,以及偶尔冷冷看人时的傲慢模样显然来自她的父亲。
阿莱西奥本希望能表现得更好一些。他甚至在如此着急的时候都尽量去仔细挑选了衣着,穿得很是典雅考究,唯恐在无礼地不请自来后,连打扮也不入一位老派英国绅士的眼。
可现在一见到了人,他瞬间就忘记了一切,直接以一种没有时间耽搁的匆忙姿态迅速走了过去。
而他开口时更是相当的直接:“你好,安布罗斯爵士,请原谅我如此突兀地造访,但我实在是无法等待,这件事是有关于你的女儿”
他还没有说完,安布罗斯爵士已经皱起眉头,十分不耐地开口打断了他:“女儿?不好意思,我根本就没什么女儿,我想你是找错人了。”
阿莱西奥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然后他道:“你知道我究竟在说谁,爵士,我恳求你,我必须得见到你的女儿,我得和她结婚,立刻结婚,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