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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在将军府消磨了半日,终究还是走了,独留下徐沐拿着那瓶祛疤药膏走神。

北伐之后,徐沐又经历了七年征战,大大小小的仗着实打了不少,再加上总被派去最危险的地方,她受的伤着实不算少。那时候只想着能活下来,能等到报仇那一日就好,又哪里还管得上身上留了多少伤疤?就算最开始觉得丑陋,可后来看得久了,倒也渐渐习惯了。

总归她没打算嫁人,那自己这一身的伤疤除了自己看,也没旁人能看得着。既然如此,那有或者没有,丑或者不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沐之前一直是这样想的,却不料这身伤疤还是被人瞧见了,并且上了心――其实想想,除了小六,便是不慎被人瞧见了,或许也再不会有人关心这个吧?

想到安阳,徐沐心头便有点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悄发酵。

她指尖无意识轻转着瓷瓶把玩,正走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花厅里又进来了人。

来人是将军府的大夫,也是跟随徐沐多年的军医,他是端着药碗来的:“将军怎么想到来花厅了?让我一顿好找,药都差点儿耽搁凉了。”

徐沐闻言也没解释什么,接过药碗便一饮而尽了。她如今确实还喝着药,一方面是之前急着调兵勤王,身上有余毒未清。另一方面与信王拼斗时她也受伤流了不少血,也还需要补血调理。一来二去这将军府里的药味儿便没散过,不知情的人来了只怕要以为她病重了。

军医见徐沐乖乖将药喝了便没再说什么,不过他有眼睛,已经看到了徐沐对面的另一只茶杯,也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瓷瓶。茶杯什么的他没在意,但这样的瓷瓶多是用来装药的,于是军医顺口便问了一句:“将军手中这是什么药?”

徐沐把玩着药瓶的手一顿,还是如实答了:“听说是用来祛疤的。”

军医闻言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药效哪里有用听说的?不过徐沐既然这么说,军医大概也能猜到之前的客人是谁了,同时他也没客气的向徐沐讨了药膏来看。

战场上小命都交给人家了,如今一瓶药自然不会不给。徐沐只是略一迟疑,便将药瓶递了过去,而军医闻过之后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这大概是宫中传出来的秘药吧?药材的气味儿都被花香给掩盖了,也不知里面都有些什么药材。”

徐沐心说没必要,就算让军医知道了配方,难道军中还会浪费药材给将士祛疤吗?

军医显然也对这祛疤的药膏没多少兴趣,看过闻过之后便还给了徐沐。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却冲着徐沐眨眨眼,似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这药膏或许有用,不过就是量少了些。”

徐沐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目光落到手中的药瓶上,却不得不承认军医说得对――她身上伤疤不少,安阳送来的药却只有这样小小一瓶,自然用不了几次。只不知安阳送这点药来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她现在手中只有这点药?还是要借着送药的名义,再往她这将军府多跑两趟?

想到这里,徐沐不禁失笑,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毕竟小六为了能够时常见到她,连公主府都选在隔壁了,还时常会借着监工的名义过来,又哪里还用再费这番心思?

不管这药膏够用几次,总归安阳替她寻了来,她先用着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军医(见多识广):我这双眼,什么没见过?不就是自家将军被长公主看上了,顺便用点小手段勾搭吗,多大点事。。。

安阳(义正言辞):我是图给你送药吗?不,我是图给你上药!

第103章 补偿

徐沐的伤势好得很快,不过修养了数日,便再次出现在了朝堂上。

穿着朝服的徐沐一如既往,不见立功自得,也不见心浮气躁,但周围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却已经变了。放在月前徐沐刚回京那会儿,她虽战功赫赫也有威名在外,但一个常年镇守边关的将领,其实是不被这些身居高位的朝臣放在心上的。可现在不同,她能拿到京郊大营的虎符,便代表本身就是皇帝的心腹,更别提平叛之后,皇帝连最宠爱的妹妹都赐婚给了她。

毫不过分的说,如今的徐沐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也是未来可期的新贵。如今她伤势好转重现朝堂,自然便有无数人向她表达善意,早朝开始前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好在徐沐如今已不是未经事的少年了,态度不卑不亢,应付起这些人来也算游刃有余。不过比起众人虚假的热情,她还是更喜欢从前的清净,所幸没过多久早朝便开始了。

皇帝在众人的行礼问安中踏上了御阶,转身落坐,沉声免礼。

徐沐会这么快就出现在朝堂,自然也是有目的的,因此朝会一开始她便当先走了出来。她双手呈上两枚虎符,微微躬身行礼道:“臣不负陛下所托,于信王谋逆之时率京郊大营将士入京勤王。如今诸事既定,京郊大营的虎符臣不敢久留,恳请陛下收回。”说完顿了顿,又道:“还有西北军的虎符,臣欲辞去镇西将军之职,也请陛下收回虎符。”

虎符代表的是兵权,也是武将真正能握在手中的权利。别说西北军如今都已经变成徐家军了,便是寻常经手的兵权,武将们大多也是舍不得轻易放手的。

因此徐沐话一出口,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她交出京郊大营的虎符是正常的,皇帝也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军队随意交托出去,可这人回京述职一趟,怎么连自己的老底都交出去了呢?皇帝也没卸磨杀驴的意思啊,不是连妹妹都下嫁了吗?!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疑不定,深恐是自己不能领会上意。

只有皇帝对徐沐的话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便侧头吩咐了身边的内侍几句。后者领命,绕道下了御阶,看样子是来收回虎符的。

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那内侍仔细看了看,却只取走了一枚虎符。

徐沐拿着剩余的虎符皱了皱眉,她是真没有建功立业之心,再说都已经答应了安阳要留在京城陪她,这西北军的虎符自然要上交。于是等内侍退开之后,她便抬起了头,想要再次恳请皇帝收回虎符。只不过这一抬头她才发现,手中剩下的虎符并不是她带在身边多年的那一枚。

也是在此时,皇帝拿着刚刚收回的那枚虎符开了口:“京郊大营的虎符,爱卿先收着吧。信王谋逆一事还有波折,世子在封地起事了,恐怕还得爱卿再走一趟。”

徐沐听闻这事有些诧异。她记得信王世子如今才十五,哪来的胆子说起兵就起兵?而且皇帝对信王封地不是早有防备吗,怎么还闹到起事的地步了?

不过皇帝显然没打算与她解释什么,轻飘飘放了话,便将她打发了回去。

徐沐想了想,还是收起虎符站了回去,然后听了整场朝会才发现信王谋逆一事到底带来了多少后续。甚至凭着她过人的眼力,还看到了皇帝偶尔摇晃的冕旒下,眼底那明显的青黑。

行吧,看来在她养病养得精神抖擞时,皇帝或许是过得挺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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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沐当朝交出虎符,却再次被皇帝委以重任的事,很快就传扬开了。旁人听着或许觉得艳羡,羡慕皇帝对她的信任,但听到安阳耳里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刚下朝没多久,长公主殿下便气势汹汹往宣政殿赶来。

彼时朝会已散,除了几个重臣被皇帝留下在后殿继续议事之外,其余人早就离开了。徐沐也早出宫去了,安阳也没指望她等自己,到了宣政殿后便径自往后殿寻去。

后殿里,皇帝与几个重臣正在议事,安阳到底知道分寸没有擅闯。她便在殿外等着,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看到丞相等人出来。双方行礼问好之后,安阳便再也忍不住了,迈开步子风风火火闯了进去,一看就知道是来兴师问罪的。

皇帝对于安阳的到来也不意外,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冲安阳抬抬下巴:“坐。”说完看了眼妹妹,带着两分调侃:“今日怎不见你出宫?”

自从选定了将军府隔壁做安阳的公主府,安阳几乎每日都会出宫去,美其名曰监工,实际上她跑这么勤快是为了谁,不用想也知道。甚至今日安阳会留在宫中这么快听到消息,也是因为知道徐沐今日会参加朝会,去了将军府也见不到人。

不过眼下安阳可没心情理会皇帝的调侃,她也没坐,气鼓鼓走到御案前:“皇兄你怎么就逮着一个人做事啊?徐沐伤还没好,这满朝文武这么多,难道就找不到第二个人去平叛了?”

朝中自然不是只有徐沐一个人能率军平叛,但真正让皇帝信任的还真就只有她。毕竟信王谋逆一事其实牵扯甚广,如守卫京畿的骁骑营和兵马司都能双双叛乱,可想而知给皇帝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如今朝中虽已清查了一遍,但信王已死,谁都不知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当然,皇帝当初既然答应了让徐沐手刃仇人,便已经考虑到了这些,算是有意放了那些涉事不深之人一马。只是经此一事,信王世子起兵这事,就不好随意让人掺和了。

不过比起这个理由,皇帝告诉安阳的却是另一番话了:“不是朕不顾念徐沐,朕这般安排,其实是为了徐沐好。”说完抬手阻止了安阳开口,又道:“皇妹你可还记得朕与你说过的,七年前徐沐北伐大胜,却因先帝偏心被迁怒一事?”

“自然记得。”安阳皱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