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阳与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这时候又哪里坐得住?更何况万一事败被信王所乘,她这个长公主也绝落不到好下场。于是一咬牙,安阳带上永宁宫所有的护卫,便浩浩荡荡往宣室殿赶去。路上遇到些浑水摸鱼,或者搅风搅雨的宫人,便都一并拿下了。

永宁宫距离宣室殿不远也不近,一路走来宫中的气氛却颇紧张。好在到了宣室殿却没见外间乱像,倒是守卫的禁军比平日里多了一倍有余,也给整座宫殿都添了三分肃穆。

安阳一见这场面,首先抬手止住了身后跟随的人,独身上前道:“本宫要见陛下。”

宫中谁不知道皇帝对这个妹妹的宠爱?再加上安阳前不久才替皇帝挡过刀,守卫的禁军见她亲来,倒也不敢刁难,只是让她稍待便匆匆返回殿中通传。

不多时,内侍总管出来了,亲自将她领进了宣室殿。

刚靠近殿门还未走近,安阳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她心下顿时一沉,藏在袖中的手也紧紧交握在了一起。没顾得上其他,她一把拽住了内侍总管:“皇兄如何了?果真中毒了吗?”

内侍总管被拽住询问,左右瞥了一眼,却道:“殿下进去一看便知。”

安阳见内侍总管这般作态,也知道有些事不好在外透露,只她心里着实有些慌,连手心里都是浸出的冷汗。可见对方不肯开口,也只好缓缓松了手,又深吸口气这才一脚踏进了殿门。

宣室殿是皇帝寝宫,自然是很大的,寝殿也分作了好几间。此刻外间便守着一群太医,煎药的炉子就放在外殿里,这会儿已经烧开了正咕嘟咕嘟散发着浓郁的药味儿――就没见过在正殿里煎药的,可见事情紧急,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

安阳更紧张了,这回倒是没迟疑,反倒加快了步伐往内殿而去。

殿中的人不少,但也没人拦她。于是当安阳带着满心的沉重恐慌踏进内殿,却见到自家皇兄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时,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皇帝见她如此,没忍住笑了出来,似乎看见妹妹如此失态还有些开怀。

还是皇后看不下去,主动上前拉住了安阳:“皇妹别担心,外面那些流言都是假的,你皇兄根本没事。他就是装的,平白吓唬你我。”

安阳这会儿手脚还有些发凉呢,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变脸。好在最后稳住了,皇帝见她这样也笑着上前,难得亲昵的摸了摸她脑袋:“好了,好了,皇兄不是有意要吓唬你的。只是事发突然,也没办法提前与你们知会啊。更何况想要骗过外人,总得先骗过你们吧。”

皇后许是气过了,这会儿很是从容,不仅没责怪还反过来帮着劝慰了几句。

安阳也不是个不知事的人,闻言也没再生气,反而问起了宫外形势:“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兄是想诱信王动手吗?还有宫门那里,听说打起来了,信王又是哪里来的兵马?”

皇帝听问脸色也沉了下来:“是骁骑营和兵马司的人,还有信王混入城中的私兵。李由倒是好手段,离京就藩都这么多年了,这京城的防务他竟还能插得上手,这些人也肯为他卖命。”

京城的防卫拢共分作三部分。皇宫里是禁军拱卫皇城,京城中则有骁骑营领防务,兵马司管城中治安,除此之外就是京郊大营的兵马了,那是为了防御外敌的。现在倒好,骁骑营和兵马司一同叛变,整个京城就落入了信王手中。然宫墙虽厚,禁军也不知能守几时,京郊大营的兵马则需虎符调遣,而且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日功夫,足够叛逆攻破宫门了。

总的来说,这局势可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了。除非有人力挽狂澜,能在这关头说服骁骑营或兵马司回头,否则这一遭叛乱基本上没有翻盘的余地。

可皇帝看上去脸色虽差,却还很淡定,于是安阳试探道:“皇兄对此必是早有防备吧?”

皇帝闻言脸色稍缓,旋即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来:“这是自然。朕乃天子,信王倒行逆施也得先谋害了朕,朕中毒的消息传出去他才敢动的手。你说朕现在好端端出现在宫墙上,他和他的那些兵马见了,会是何种表情?”

安阳看着自家皇兄那信心满满的表情,有一瞬间沉默,看上去竟是一言难尽。

皇帝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又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下:“好了,不逗你了,放心没事的。”

说完这话,皇帝便大步离去,宣室殿外守卫的禁军也随他走了个干净。想来是真去宫墙督战了,之前的自信满满也并不是作伪。

第96章 援军

皇帝赶到宫门时, 远远便能听见喊杀声震天,不用想也知道战况激烈。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皇帝也并不慌张。他抬头先往城楼上张望了一阵,见没有飞矢便准备亲自登楼。身边的禁军见状却是不放心, 忙寻了盾牌举在前方, 这才簇拥着皇帝登上了城楼。

不巧, 皇帝刚登上城楼, 便听宫门外有人叫嚣:“陛下为奸人所害, 如今已是驾崩,尔等却死守宫门不肯放我等进去, 是与那行刺的叛逆同伙吗?!”

皇帝听到这倒打一耙的话都给气笑了――不论什么时候, 兴兵总要有个借口,尤其是带兵逼宫这中事更需得冠冕堂皇。眼下这番话是可笑,但若真的宫门被破皇帝驾崩, 信王身为王兄继承皇位也是理所应当。尤其皇子年幼, 国赖长君,而他登上帝位之后哪怕是指鹿为马,恐怕也没人敢不信。

当然, 这是在皇帝确实中毒昏迷,无法出现在宫门的情况下。

可眼下皇帝却是正在当场, 于是不等禁军统领迎上来,他便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禁军,冲着下方的叛军喝道:“朕便在此,谁与尔等说朕驾崩了?!”

皇帝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句话喊得底气十足,话音落下时整个攻城的场面都静默了一瞬。

城楼下的叛军仰头望着城楼上的人,哪怕绝大多数人都不认得皇帝相貌, 可那一身帝王冕袍总不会让人认错。于是不少人都心慌起来,骁骑营和兵马司的将军更是面露犹豫――他们是冲着封王拜爵才随信王谋逆的,可说好的皇帝驾崩却没发生,这时候热血冷却哪能不慌?

眼见着皇帝露面,一句话便动摇了军心,一旁穿着甲胄的信王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尤其发现身边两家同伙都面露迟疑,忙出声提醒道:“事已至此,诸位难道还能回头?”

这话说得将军们一凛,可不是,哪怕是被信王骗了,他们也早没了回头的余地。

没了退路,自然是要破釜沉舟。兵马司指挥使索性策马上前,指着城楼上的皇帝扬言道:“陛下已经驾崩,这人就是个假货,穿着陛下的冕袍就以为能瞒骗吾等。众将士且不要听他妖言惑众,还得尽快冲进宫门,才好诛杀叛逆,拨乱反正!”

皇帝是真被这不要脸的言辞给气笑了,甚至还想问问他们口中的叛逆到底是谁?只不过还不等他开口,一支冷箭便冲着他飞来,所幸皇帝身手也还利落,这才躲了过去。

护卫皇帝的禁军被吓得不轻,忙不迭举起盾牌又将人给围住了。于是皇帝只好从盾牌的缝隙间往下瞧,不出意料看见了刚刚放下弓箭的信王,以及他脸上的阴鸷狠戾。

信王一箭未能得手,心中也有几分遗憾,但旋即他便扬声下令:“攻城!”

叛军们听这双方对峙听得稀里糊涂,作为底层的小兵没人在意他们的想法,也没人会给他们时间思考,便又在上官的驱使下继续攻城。

有云梯被架上城墙,城楼上的禁军伸出长杆将之推到。或是来不及的推到的,有叛军顺着云梯爬上了城楼,便又被守在垛口的禁军一刀劈下去。真正能登上城楼的人很少,但城外骁骑营与兵马司两拨人齐聚,前仆后继的攀上城墙,也足够禁军们手忙脚乱了。

这还不止,京城之中也不知信王从哪儿弄来的檑木。伴随着叛军们的呼喝之声,一下一下撞击在宫门上,直震得人心都跟着颤抖了三分。

皇宫的城墙自然是城坚墙厚,宫门的用料也比普通城门更牢固些。可饶是如此,也不能弥补守城禁军的短缺――禁军的人数本就逊于骁骑营和兵马司,现下两边人马合于一处,若非禁军还有城楼可守,只怕早就顶不住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浓,灰黑的青砖被鲜血浸透,变作一中浓郁的暗色。

禁军统领终于找到机会上前,匆匆行了一礼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劝皇帝道:“陛下,城楼上多有危险,还请陛下暂回宫中,以保万全。”

皇帝听到这话刚要开口,城楼下便忽然射上来一拨箭雨。所幸护卫的禁军早有防备,连忙将盾牌举到头顶护得密不透风,不仅护了皇帝周全,连带着禁军统领也沾了些光。只不过那箭矢撞击在盾牌上的“笃笃”声不绝,听得人也是头皮发麻。

等这一拨箭雨过后,禁军统领便更着急了,再次劝道:“还请陛下移驾。”

皇帝终于有时间表态,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朕就在此,与众将士共同进退。”

这话听着很是鼓舞士气,但禁军统领听了只想骂娘――以皇帝的身份在城楼上督战,鼓舞士气归鼓舞士气,但势必也需要分派更多的人手保护。禁军人手本就捉襟见肘,再来个软肋让人拿捏,他真是想想都觉得头疼心累。

皇帝一意孤行自然没人能劝,再说皇帝也不觉得自己是累赘。他说完这话,往京城南门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然后在喊杀声中拔出了自己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