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沐的步步紧逼之下,安阳无法忽视曾经那些情谊,终于还是承认了身份。
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安阳若不承认徐沐也没办法,相反现在见她终于肯相认了,早已变得沉稳的徐沐也是喜不自胜。她脸上扬起了纯粹的笑容,苍白的脸色都重新染上了几丝血色,抬手便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真好。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接连两个“真好”,将徐沐此刻的激动暴露无遗。饶是前一刻还想着拒不承认的安阳,这时候也彻底软了心肠,抬手轻轻回抱住了徐沐:“是,我回来了。”
两人相拥,温情脉脉,不只是久别重逢的欣喜,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宝贵。
良久,徐沐也没舍得松开安阳,却是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六,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认,但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安阳原本嗅着徐沐身上熟悉的气息正觉得眷恋又安心呢,乍然听到这话却有点懵――徐沐知道了什么?自己又有什么秘密需要她保守,为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两人原本或许不相熟,可相认过后却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于是安阳便松开了徐沐奇怪的看着她:“此言何意?我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吗?”
徐沐闻言却正色道:“这事你不必瞒我。当年我就知道,你其实是精怪。黑鹰是你,小老虎是你,再之前的似雪大概也是你吧?你可以一次次的改换身份,用的都是暂时附身的身体……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你只能附身到动物身上,但如今你附身成了长公主,我也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话说到这里,徐沐语气骤然低落下来,她似乎经过了一番犹豫挣扎才又开口:“小六,这一回你用长公主的身份,又能陪我多久呢?”
安阳听完终于明白过来,徐沐这是误会了。她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想到徐沐识破了自己这么多身份还有一点点羞耻,于是她眨了眨眼故意道:“你当年不是还说要等我修成人形吗?”
徐沐听到这话却是一怔,下意识将她打量了一遍,旋即摇头道:“可是你修成人形也不可能变成公主啊。”但话说完她却又想多了,和当年一样什么都敢猜:“难道你化形之后跟安阳长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然后取而代之了……是了,长公主月前才护驾受伤,不该好得这么快的。”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徐沐说着说着,似乎都有几分笃定了。
安阳却没想到徐沐这么能猜,当真是外表越沉稳,内心戏越丰富啊。她哭笑不得的打断了徐沐越发跑偏的思绪:“你别瞎想也别乱猜,这些都是没影的事。”
徐沐自己也觉得有些离奇,然而七年前遇见小六本就是一桩离奇的事,她想得更多自然也是无可厚非。更何况事实如何于她而言其实也不那么重要,毕竟过往的情谊不是作假,眼前的长公主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她是她的小六就够了。
满身锋锐的徐沐在这一刻终于卸下防备,她看向安阳的目光温柔一如当年。直看得安阳心都软了,叹口气解释道:“当年的是我,现在的也是我,但我一直都是安阳,你明白吗?”
徐沐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只觉得这事儿比对方是精怪还要离奇。
安阳也不知如何解释才好,于是索性一把按住徐沐的肩膀,将她按回病榻上躺好:“行了,别想这许多,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呢,太医要你卧床休养的。”
徐沐其实也很疲倦了,中毒之后的身体尤其无力。然而她等了七年的人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前,她精神亢奋之下,又哪里能够静下心来休养?
两人相处,头一回换成了安阳来哄人。
第93章 懵懂
徐沐到底才中了毒, 即便满腹激动,很快也睡了过去。
安阳守在病榻前,诸般思绪在心中翻转, 但守到半夜也忍不住困乏伏在床边睡着了。只是金尊玉贵的人, 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这一夜都睡得不甚安稳, 也做了一夜的梦。
梦中,安阳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她梦到自己变回了白马, 站在初春尚带着凉意的河水里, 任由她的小将军替她刷洗身体。她又梦到自己变成了虎崽,被徐沐捏着爪子又抱又揉。她还梦见自己变成了黑鹰, 捂着被啄秃的脑袋, 气愤的看向忍不住憋笑的少年。
一桩桩, 一件件,于她而言都是不曾有过的窘态。也正是因为经历的窘迫多了, 安阳在看到徐沐之后, 才没有主动与她相认的念头。
不过这样的梦境只持续了一段,很快梦境一转, 她又梦到了另一番光景……小河里,徐沐躲在大石后沐浴,她不经意间望过去, 入目是一片细腻的雪白。案桌前, 小将军一面叮嘱她记得回去, 一面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马背上,一滴泪落在脸上,徐沐曾为她失声痛哭。
渐渐的,那些羞恼窘迫都消散了, 莫名的情愫开始在她心中激荡。
安阳沉浸在这些梦里,也不知过去多久,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手。她倏然睁开眼睛,入目的已不是灯火的昏黄,而是一片洒入屋中的明媚日光。
原来天已经亮了啊。
恍惚了一瞬,安阳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倏然坐直身子却感觉身上一片酸麻。她不适的轻“嘶”一声,却听身旁传来徐沐的声音:“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
安阳闻言立刻收敛了表情,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她才看到,徐沐的手正勾着自己的手指,原来她之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徐沐顺着她目光看了过去,也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她坦然道:“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又离开了,所以今晨醒来就忍不住想确定你还在。”
这话说得安阳又是一阵心疼,所以她立刻回握住了徐沐的手,保证一般对她说道:“我在的,一直都在,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徐沐听到这话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带着十足的欢喜与满足。
安阳看见这样的徐沐,不知为何心跳蓦地加快了两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便红了脸颊。但不可否认的是,能再次与徐沐相见相认,她心里其实也是欢喜的。
两人对视片刻,徐沐忽然向里挪了挪身子,提议道:“昨夜是我疏忽了,你趴在床边肯定睡得不好,要不要躺上来再睡一会儿?”
经这一提,安阳顿时感觉那些酸痛又回来了,但她对好提议却是摇头拒绝了:“不必。天都亮了,一会儿吴太医就该过来给你诊脉了。昨天那碗药虽是解毒的,但吴太医说还有余毒得慢慢清,你这些天都得卧床休养了。”说完又问:“你现在感觉如何,比昨日好些了吗?”
徐沐听问便答道:“好些了,就是没什么力气。”
两人你来我往的问答都相当正经,谁也没觉得徐沐邀安阳同床的提议有什么不对。事实上安阳变成白马时,徐沐就陪她睡过马厩,之后变成小老虎和黑鹰时,两人更没少同榻而眠。
她们都不觉得同榻而眠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一会儿会有人来,有些不便罢了。
吴太医来得确实也很及时,安阳刚醒没多久他便到了。只是人看着还没徐沐和安阳精神,眼下都泛着青黑,也不知昨夜失眠想了多少。
安阳看着吴太医眼下的青黑反倒放了心,他想得越多,才越不敢开口。
吴太医老老实实替徐沐诊脉去了,趁机跟进门的冬凌这才寻到机会与安阳开口。她拉着安阳走到屏风旁,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徐将军无碍,您如今也该回宫了。”
安阳闻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不回去。”
冬凌一听就着急了:“殿下,你不可如此任性。”说着顿了顿,目光往四下一扫,确定身边没有旁人才又道:“殿下您昨夜独自守着徐将军本就不妥,若是事情传扬出去,于您的名声可不好。就算您心悦徐将军,今日也该回宫避嫌了,不然陛下知道就该不喜了。”
安阳原本还有一半心思放到徐沐那边,冷不丁听到冬凌说什么心悦,心头顿时重重的一跳。她耳根都红透了,偏还气恼的反驳道:“本宫早就说了不是,你还胡说八道些什么?!”
冬凌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弄得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安阳所指。可她看看自家殿下通红的耳根,以及脸上显而易见的羞恼,又哪里会不明白?只是女儿家在这种事上都会害羞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自家殿下执意留下来照顾人,孤男寡女她都不害羞,怎么说说还害羞了?!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冬凌也知本分,明白不能反驳。于是她乖顺的认了罪,然后再次提醒道:“殿下,您留在将军府确实不妥,不如先回宫问过陛下如何?”
安阳不耐烦摆手:“昨日皇兄知道我出宫也未曾阻拦,你就别多管了。”
冬凌闻言顿时恍然:原来是陛下首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