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直接不管沈遐洲了,她既然连伤人的话都说了,没道理到了这时候又拖泥带水。
认识沈遐洲这般久,她知道的,沈遐洲身边有隐在暗处的卫士。
只要她走开了不管,那些卫士必然出现。
嵇牧为首的卫士,就那般瞧着女郎极为狠心地离开了,裙摆像永不停歇的流水般扫过落花。
*
沈遐洲梦里昏昏沉沉,美梦中女郎笑靥请他观舞,转眼梦境破裂,女郎与脾性相投的吕三郎相交一处。
他气得双眼发红,睁眼醒了过来,吓得守在一旁的星泉差点又跪了。
“郎君,你醒了。”星泉慌张询问。
沈遐洲对他的明知故问抬了一眼,嗓音虚弱:“六娘子送我回来的?她在哪?”
气氛诡异的沉默。
星泉觉得自己还是跪着说的好:“郎君,没有王娘子,是嵇护
卫送你回来的。”
而且,已经一夜过去了。
后一句还没有说,就已眼见的,年轻郎君目色沉了下来,奇异的病态铺满眼底。
“把嵇牧叫来。”
嵇牧是沈遐洲的近身卫士,郎君与王娘子自小的恩怨他了解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没想两人长大后,除去起初一些时日的不对付,竟走向了诡异的和谐,诡异的爱恋。
这令他在两人独处时,根本不敢出现,终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两人结束的也很是
恐怖!
嵇牧只想得到这个词。
这两位一旦闹起来,那是谁也不相让的,而且,他瞧着,明显是自家郎君陷得更深一点。
早就听得了屋内动静,避不开地不用星泉来寻,他认命般地到了郎君跟前。
“我晕后发生了什么?王静姝她是不是吓到了?她是不是很担忧我?”沈遐洲一连问了三问,甚至为她开脱地想,她一弱质女流,自然是扶不动他的,寻嵇牧送他回来也情有可原。
嵇牧回想:“王娘子摸了郎君,确认郎君没死就走了。”
除了为确认郎君死没死外,嵇牧想不出王娘子摸郎君的意图,至于吓没吓到,郎君身体最不稳定的一段时日是在建业待的,王娘子又常来寻郎君,早就习惯了,他回忆一下肯定道:“王娘子应早已经习惯了,没有被郎君吓到。”
嵇牧还想回忆,被喝一声:“下去。”
沈遐洲苍白憔悴的面容,发出些下颌咬动的咔滋声,王静姝这是铁了心地要同他断了,她果真是个狠心薄情的女郎,她又要弃了他。
沈遐洲越想越悲切,心底也生出难灭的偏执
是她来招惹我的,断了,想都别想,她也永远别想同旁的郎君卿卿我我。
年轻郎君躺靠在枕上,双目盯着帐顶,隐有狂意流动。
过了许久,星泉又听得床帐中传来郎君的声音,“备水沐浴。”
他在外赶了数日的路,回府又耽搁了一夜,宫中还需去一趟。
星泉应声去准备,当郎君再整饰端然出现时,星泉莫名觉得郎君又变了,非是变得不熟悉,而是变得太熟悉,似乎又回到了王娘子来洛京前时的模样,冷清又淡漠,山尖捧雪一般不可攀也不可融。
星泉不由缩了缩脖,阴晴不定的郎君固然可怕,但没有情绪的郎君更吓人。
他好像懂得了过往跟从郎君的卫士,提起王娘子为何那种难以言说的表情了。
郎君甫一离府,星泉便机灵地去了流虹院,想同院中两位侍女姐姐打听王娘子,他打定主意,见到了王娘子就哭,哭郎君病骨支离,形容憔悴,最好将王娘子哄去瞧郎君,两位若是能借机和好便再好不过了。
然,到了流虹院,才发现竹苓竹沥两位侍女姐姐根本无空理他,她们忙着将王娘子从建业带来的箱笼取出整理,他殷勤上前,帮忙接过重物,趁机问道:“竹苓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视线从重物往屋中瞥:“王娘子可在?”
竹苓并不要他帮忙,甚至有些隐晦的不待见,从他手中接回小半人高的白釉梅瓶,声音冷淡:“我家娘子这个时辰惯来要午歇。”
星泉“哦”一声,不明就里,怎么连他也被冷待了啊,郎君到底做了什么啊?
打发走了星泉,竹苓才捧着翻找出来的字画到了里屋中,王静姝并未睡下,她手中拿着一张信纸来回地看。
时下纸贵,她手中的纸更是有名的剡藤纸,这纸薄韧白滑,有“玉叶纸”之称,是掌握在一些世家手中的造纸术,也是王家惯用的纸张,这是家中给她来的书信。
她擅自离开建业,家中知道后,大伯多有不悦,显然的,大伯父动了同丹阳王交好的心,一边与洛京的沈家交好,另一边又不忘搭上丹阳王,两边下注的世家本色可真是一贯的令人厌恶。
父亲能帮她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信中虽未立即催促她家去,却断了她的供给,她是世家金玉堆养出来的贵女,她色彩多样的华服在外从不会穿第二次,近来在洛京的用度除了家中带出来的金银,还有王家在洛京产业的支取。
她被断了后头那条道。
从来没为金银为难过的女郎第一次为此生出了烦恼。
“娘子,这些便是家中带出的家君字画。”竹苓道。
王静姝瞥眼瞧竹苓抱来的字画,伸手去挑拣,选出几幅,道:“就这些吧,晚些拿去卖了。”
竹苓面上为难:“娘子,现下用度还尚可,或许不用这么急?”
这些可都是家君单独为女郎提的字画,有些还多有纪念意义,就这般卖了也太过可惜。
王静姝知道竹苓在想什么,不过这都是她父亲给她写的画的,她父亲还活着,以后再给她补就成了,该庆幸,她阿父还有这方面的名气,不然她可真支撑不了多久贵女的体面了。
大伯这是不好和她父亲撕破脸面,逼迫侄女,才想着法地断了她的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