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被勒得嘶声抬蹄,女郎也险些被甩飞出去,但好在王静姝在急停前牢牢夹住了马腹,也及时躬身抱住了马颈。

骏马安定,马背上女郎挺起身,发丝缭乱间,冲击极强的艳色容颜,直面来人,目色迫人。

吕思温呼吸陡地加重,他知王静姝今日入宫,本不愿巡至此伤怀,然动静太大,引得他不得不带人来看,一拦下,才发现竟是王娘子逃亲了。

王静姝此刻根本不管来人是谁,身后集结而来的卫士做好了硬闯的准备。

吕思温干涩开口:“王娘子。”

一声下,王静姝终于瞧清了拦住她去路的是何人,目光却放得更远,只见城门就在不远,后头除去自己卫士,也多有察觉动静呼哨而来的追兵。

王静姝没空同吕思温叙旧,勉强勒着马辔,语气又急又快:“吕三郎,你也要拦我?”

吕思温身后巡卫显然也瞧清了高马之上的女郎,惊恐之余已拔出兵刃,要阻去路,然吕三郎不曾下令,他们心中焦急,却不敢过分举动,只去瞧领头的吕三郎。

所有思量于各人而言不过瞬息,吕思温在女郎出口后,压下苦涩,脚步便紧跟着挪动让开,随之大喝:“都退下!”

有人不甘与担忧,似想劝阻吕思温。

然吕思温已然拔出腰挎佩剑,却并不对向王静姝,而是冲向王静姝身后即将追上的追兵,一众巡卫两厢纠结一瞬,决定跟从吕思温。

王静姝眸中划过一丝讶异,但城门近在眼前,她无隙为此停留,马鞭一扬,骏马再次的冲撞,越过阻挡栅栏。

在关城门的守卫,被女郎不要命似的冲袭惊得后撤,生生望着秾丽至极的女郎冲过他们关到一半的城门。

隐约间,王静姝似听到有人同她告别,伴着混乱脚步、兵刃当啷,听不真切,她扭头回望一眼

厚重城门仍在缓缓闭合,一年轻俊朗的面孔,同她扬笑与挥手。

最后,城门彻底关上了,不再打开,也无有追兵追出。

一瞬的,王静姝想起赤城少年郎君,不止一次欲向她伸出援手,这次,她终是得吕三郎相助了。

同她一同奔出的卫士,察觉了王静姝的晃神,提醒:“女郎,不能久留。”

王静姝扭头,不再多留,快马疾驰,徒留乱得更彻底的洛京城。

*

早一日离京的沈遐洲并未行得多远,他恹恹擦着手中鲜血,眉目间满是凉薄的冷淡之色。

同行唯一的医官瑟缩在翻倒的车驾后,心惊不已,自出洛京,过河内郡,他们一行就遭遇山匪。

山匪训练有素,胆大非常,就连朝廷的人马也敢抢,兵卒不断死伤,沈三郎却不为所动,山匪换上了兵卒衣物,护送沈三郎同行。

此见已足够令医官胆颤 ,然再行不久将入怀县,沈三郎又遇刺杀,他亲眼见沈三郎捏死了一刺客颈骨,刺客鲜血淌至沈三郎苍白修长的手指,名唤星泉的仆役递上打湿了的巾帕。

沈三郎每擦拭一下,医官的心便震跳一下,恐瞧得太多,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然而,他再瑟缩,也有人注意到他,星泉将他从车驾后扶起:“老先生,还好你没事,你给我家郎君瞧瞧,可有哪里不适。”

医官抖了抖,沈三郎都还能杀人,他几乎要怀疑,此前为沈三郎诊断的那些医官是不是眼瞎?

医官姓韩,他会被选中跟同沈三郎离洛是,已可见被排挤,也秉着活一日算一日的想法随在沈三郎其列,两日下来,沈三郎不曾请他诊脉,加之所见,更是恨不得自己能消失。

现被提至沈三郎身前,周旁都是凌乱的刺客尸体,被沈三郎眼风稍带一带,他就已觉短命不少,不过为保命,他仍腆着笑等着示意。

沈遐洲扔了巾帕,指骨再次干干净净,并不理会星泉的多事,他的身体,他自己知晓,病症从始至终都不重,真正能影响诊断的是疫病的脉象,加之他显出的虚弱。

因疫病而死的人太多了,即便挺过疫病因虚弱而死的也大有人在,故而即便医官对他诊出了几分不对,疑惑下也会不有人多事,他是一个要被帝王送去冀州送死的郎君,真虚弱假虚弱又有几分区别?

而帝王也既知沈三郎染病,便不会直接召见,能在贵人间游走的医官,自然知道比起疑心沈三郎,倒不如安抚陛下的疑心。

沈遐洲不愿再令韩医官诊脉,他心底悲观,女郎既不在,好一点或差一点又有什么所谓?

他目光遥遥望向来时方向,面有戚戚。

星泉瞧得面颊抽抽,郎君分明是在等王娘子,莫不是怕医官瞧好了,装不得可怜?

星泉照料沈遐洲多年,又多见过二人相处,已能下意识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

沈遐洲能这般轻易放任王静姝独留洛京,二人显然不知商议了多少次。

王静姝于京中假意服软,实则于这一日出逃,而他,于途中解决了护送军卫,全换上了自己人。

也不出所料地,遇得了刺杀。

这些死去的人,无非分几种,安插防备他的,或企图等至冀州混入两州营防中伺机而动,传递消息的,还有王瑞这般知他本来面目,来试探的,若能除去他自是好,若是不能除去,那也达到了试探的目的。

想起女郎不同他走的理由中,就有这些缘由在,他便控制不住地暴虐。

即便全部料理,也难压阴鸷,他的女郎穿上嫁衣,不是为他。

他总控制不住地去计较,去懊恼,或就不该一再对女郎退让,由她自行脱身。

王静姝怎么可能会是他的拖累?

她从不会是他的拖累,若非说是拖累,他才或是拖累,若无他,王静姝怕早就可于建业安然度日,远离旋涡。

他越想,越自艾,越凄苦。

然遥远的视线中,橙红薄暮,蹄声奔近,有女一人,若披彩翼,飒飒夺目而来。

天地间,好似只存留了女郎一人的色彩,沈遐洲心跳猛地加快,远远张臂。

王静姝也早已瞧见沈遐洲,毫不迟疑地松开早已握得麻木的缰绳,跌身而下。

女郎入怀,惯性不停歇的马匹从二人身畔擦过,沈遐洲下意识护更护了护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