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之余,也颇有些可惜,荆扬两地联结,若少了些姻亲联系,总归少了几分踏实,可若从旁支女郎中再挑选送去,又显不够重视,可惜家中没有多几个如王静姝这样,嫡亲貌美还适龄待嫁女郎。

王瑞收回眼,只希冀王静姝能自己摆平帝王的此次召见。

*

王静姝已许久没见过陈雍,甫一再见,只觉陈雍不愧是为了帝王,全然不复记忆中的模样。

若说昔日的陈雍时时透着宽和之态,那现在他给人之感便只有压抑。

不是帝王自然而显的那种霸气,而是紧绷又时时想彰显威仪的压迫,或同他幼时成长,还有登基以来的经历有关,即便得到了,也时时担忧会失去,日夜所思都为抓得更紧一些。

连带得他的面相都好似发生了变化,长眉压眼,本就偏浓郁的五官陡地变得锋利阴狠,再无初见时的清远之感。

王静姝垂眼下拜,未听宣起,便一直维持着下拜之姿。

陈雍目中晃过一丝复杂,他已然对王瑞近来同吕相走得近,生了反感,派出清理流民的亲卫更是查得,清理那日,在城外可能见得他们纵火杀人的,就是大司农府的王六娘子。

不管是何人窥见,若要维护住帝王的声名,都应杀了以绝后患。

然这念头在再见得王静姝时,他犹疑了,女郎垂着眼,长睫飞翘如檐,光下如玉如瓷般的肌肤美得毫无瑕疵。

无论多久,又拥有了多少美人,陈雍只在王静姝一人身上,感到那种难以言喻的砰张兴奋,秾丽清绝的女郎光是格外宁静地立在面前,就足以令人怜惜,令人想将其征服。

也令人想起王静姝昔日对他的拒绝。

陈雍步下踏跺,立至王静姝面前,王静姝敏锐退开一步,态度瞧着倒是越发的恭敬。

陈雍既不悦又挑不出错,方伸出想挑起女郎下巴的手也重新放下,声音陡地冷沉:“王娘子,你近日可是出过城?”

王静姝面露茫然困惑:“陛下说的是哪日?臣女自来贪玩,近日伤好,倒是常有出门,城外也确是去过。”

自察觉自己发现的秘密,在幕后之人寻上前,她特意又出了几次门,即便无事,也在不同的时段出城随意绕行片刻再回。

为的便是做出寻常的模样,弱化那日的特殊。

“流民棚所失火那日。”陈雍直接点明。

王静姝恍然:“原是那日,确有路过,听闻失了火,可真是骇人极了,现想起来若非臣女只是路过,走得早,怕也要染上那等贱民的肮脏了。”

她十足嫌弃骄傲的模样,直如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刻薄女郎。

陈雍盯视她鲜活明妍神情半响,却失了耐心:“王娘子,莫再同朕装模作样。”

“你都看到了吧?”

他语气极其阴沉,攫住女郎的目光也骇人极了。

王静姝敛容收笑,却拒不承认:“臣女不知该看到什么。”

陈雍厉声:“带上来。”

话落,殿中忽地被带上两满身血痕的男子,他们被拉扯着头皮仰头。

“王娘子可看清了?这可是你的护卫?”

这二人赫然便是去给孩童送粮未归的卫士,王静姝本以为他们已然死在了那场火中,没想竟被抓了活口。

二人面对王静姝目光,兀自垂头自责,不敢祈求女郎相救。

他们皆是王斐如为王静姝再次入洛,精挑细选出来的卫士,忠心自是不必说,家人也全赖王氏养活,看他们受刑模样,想也是宁死不招供的。

可他们活着便是人证,陈雍是在用他们告诉王静姝,他已查到是她,不管她是否真的瞧见,都逃不开干系。

王静姝凄然一笑:“臣女实不知该瞧见什么,陛下既将他们带来,想也知我是为何出现在流民棚所。”

“王娘子聪慧,应知朕想要什么。”陈雍噙笑,绕过女郎抛出的无辜话语,再次逼近。

女郎身上的馨香实令人神志昏昏,这般活色生香的美人任人都不忍心令她去死的。

他暗示得已足够明显,然王静姝再次后退:“臣女不知。”

美人自来都是知晓自己貌美的,尤其是王静姝这样张扬大胆的女郎,一经确认陈雍舍不得杀她,更是善于用自己美貌,在陈雍即将发怒前,她又道:“陛下应知我不喜被迫。”

“且臣女同陶贵嫔过往便不对付,怕是不能好好相处。”

她实在貌美,美目骄傲婉丽,说话时略从人身上掠过一眼,便如钩子般,牵人心神,一番拒绝的话,生生令人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她是在同陈雍要位份,还是必须不输于陶然的位份。

陈雍怒意顿时消散:“朕欲聘你为夫人。”

王静姝不为所动。

陈雍也沉吟了,便是曾想过聘王静姝为皇后,可他如今还在不断扶持陶敬的时候,不可能越过陶然将皇后之位给王静姝,坏了平衡。

除非南北世家彻底对立,以吕相为首的北地世家彻底垮台,拔了他心口的那根刺,他方愿再多仰仗王瑞一些,好令其同陶敬相互牵制。

他既是在逼王静姝也是在逼王瑞,还同是在与他们许诺利诱。

他无疑不舍貌美鲜妍的女郎,可他更爱权势地位。

所以,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喜爱王静姝,无非是征服欲在作怪罢了,可也正因为这,王静姝才还能安然无惧地同他相谈。

王静姝面上冷静,心底只觉可笑,陈雍自登基后,到底是多久不曾往外看一看了?到了现在还一心玩弄帝王制衡,真以为杀光流民,拔除吕相一党,再去励精图治,便可重复海晏河清吗?

她一女郎都觉痴人说梦,从他放弃百姓的一刻开始,便再难匹配天子之职了。

当然,这些想法她是绝不会说出口,也不会显在面上的,她只会退让,言道:“陛下既欲聘我,那便不该随意待我,也合该再同我伯父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