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南地的一个战果,胜是必然的,只功劳封赏的划分,那才是真正一碰即燃的引线。

可这些从一开始就不对,以吕相为首的世家与他周旋太过,太过和平,可他又何尝不是有意维持着这种和平?

沈府,灯火明亮如往昔,可若细辨,会发现不再有诸多表姑

娘的嬉闹,连家仆都少了许多。

沈二郎率先迎上了沈照,面色也不见往日的闲适戏谑,反显出雪寂般的肃容:“伯父,我母亲已暗中带着四娘离开洛京,姑母与王娘子也一并送走了。”

沈照点头:“如此,你也早日离开吧,太原我沈氏的根基还在,无论洛京发生何事,都不至庇护不了幼小。”

沈二郎着急出声:“大伯父不与我们一道走?”

话毕,沈二郎才发现自己话中都带上了颤音,他早就该发现的,自大伯归家,便引去所有外来的注意,不动声色地将家中人都送走,大伯若走,必然牵动洛京所有的注意,大伯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走。

他像是做出某种决定般道:“我留下帮大伯。”

沈照摇头:“大郎自小行事循规蹈矩,若只守城还尚可,可若大绥乱了,外族也侵入,便需你在一旁协力。”

沈二郎被沈照的猜测惊到,瞳仁也紧缩一下。

沈照便又安抚地开口:“只是可能。”

“那三郎……”沈二郎欲言又止。

提起沈遐洲,沈照心中自觉亏欠许多,还不及修补的父子情,山中短暂地相处便已几乎是全部,他的肩像是不堪负重般顷刻间又颓下不少,“三郎那不必忧虑,我嘱咐你父亲看顾他了。”

……

夜愈发深了,沈遐洲收得一密信后,连夜渡江奇袭,但两兵相交时,他便撤退,直将敌兵引入陷阱,杀得丹阳残兵逃至岸上,跑到了江陵城边,而沈遐洲的人早早换了他们的军袍,混入残兵中。

城门一旦开了,城墙举火,便有更多的将士攻入。

城门口杀得混乱之际,有兵将前往江陵府急报丹阳王,沈遐洲跟至府门,才将其斩杀。

府中丹阳王正被远处传来的杀喊声惊醒,不及披甲就被卫士掩护着出逃,一箭落于他脚边,继而卫士将其不透风地掩在后。

与此同时更多的卫士也一拥而上,刀剑铿锵劈砍在一处,丹阳王又趁机挥砍两阻拦卫士偷逃。

沈遐洲目光始终牢牢锁定他,再次搭箭,噗呲的入肉声,不起眼却又明显至极,无形中丹阳王附近便被空出了一条道一般,沈遐洲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丹阳王命脉的鼓点上般令人惊惧。

丹阳王身形无疑是魁梧的,甚至早前在拒沈遐洲招降时,他往战船前一站,就如小山一般,嘲讽沈遐洲小儿的笑声也飘得老远。

可此刻,他的模样早已没有两军阵前的魁梧,沈遐洲像是恶意地欣赏他的惊恐,靠近时,还再次搭弓,每一箭都射中了丹阳王,可也每一箭都不至命。

被戏耍的无力感,丹阳王目眦欲裂。

此时,周旁丹阳王余的卫士也被清理干净,而沈遐洲也在丹阳王一步外的距离处停下,戏谑弯唇:“丹阳王,若知今日,你早些降该多好?”

“小儿狂妄,不过赖着有人帮你罢了。”丹阳王知不可能逃掉,怒红脸梗脖道。

确有人帮沈遐洲,他二伯沈桓与他一道奇袭,后方诸多大事其实皆由沈桓把控,他不过带着奇袭的先锋一队开了城门后,先来确认他想确认的。

故而,他也并不恼,只一个眼神示意下,夜阑面无表情地断了丹阳王两只手。

嘶吼般的惨叫几欲破开人耳膜,便是这样一人仗势觊觎他的女郎,再狠的折磨落在其身上都不够解他心中阴鸷的恼意,但他的理智尚在,他一点一点地问,中途也不曾让丹阳王有痛晕过去的机会。

可越是问,沈遐洲的容色也越发沉肃,丹阳王是有反心,可不是在没做好准备的时候,从因王静姝跑至洛京,被长公主发现其拉拢南地士族敲打时,丹阳王便暂停了许多的动作,只时时将一腔怒意记在了王家六娘身上。

丹阳王在千秋宴时派人入京献礼,那些献礼的卫士得了丹阳王的授意,乔装打扮留在了洛京,以便寻得机会,将王六娘子抓回建业折磨,但王娘子一直不在京中,他的人也便暂留在洛京,也是等待那月余时日,有人通过这些卫士联系上了丹阳王。

那人愿意为丹阳王提供帮助,只求与其交好,来日成事能得个一官半职就好。

丹阳王被其捧得又生了志气,再次不服长公主一个女人掌着天下权,且那人还为他提供了不少切实的好处,传递了诸多消息,赠送了诸多金银,还愿帮他绑得王娘子。

这也就有了那一日第一批对王静姝抢掠的黑衣人,且也是自那一日后,再不曾收到帮他之人的任何口信。

他惊觉不对时,朝廷已对他有了动作,那时,他方回过味来自己成了别人局中的棋子,他无路可走,也不可能拿自己是被陷害的为开脱,只因除却被引导外,其他皆为真,唯有反了,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沈遐洲不用多辨,便知从丹阳王口中审出为真,而那人是谁?

他脑中闪过许多可能,又在一一划去后,定在了吕相与惠王身上,尤其是惠王,只因吕相根本不会给长公主提拔寒门的机会。

会这般费心,且熟知长公主与他的唯有惠王了,至于刺杀一事,无论他当初是死是伤,亦或是选择暗中处理了那批黑衣人,最后的结果都会指向这场战事。

惠王到底是在为谁做嫁衣?

沈遐洲脑中想得越发多,可以肯定的是惠王不会如丹阳王所言,为了一官半职,他所谋定然极大

他目色顿一下,想到了一些一直以来对惠王的存疑。

他立即打下手势带人离开,然还未极至府门,漫天箭雨朝他而来,有卫士在不防下连中数箭。

这绝非丹阳王的人!更像是征南的其他几路人马。

此次征南共有六路人马,分别进攻涂中、夏口、武昌……其中他与沈桓直取丹阳王坐镇所在江陵,今夜奇袭,也该只有他们这一路人马知晓,可这些出现的兵将,无不说明,有人泄密,且行事有变。

“护郎君突围!”嵇牧当机立断,拦在前的身形也坚毅无比。

那些弓手换完一批又轮换下一批,短短的冲出路程不知倒下了几多卫士。

黑魆魆的夜中布满了寒光、血光,月色也像是染上了一层阴翳。

当沈遐洲等人冲出江陵府时,身旁百余卫士,竟只剩下堪堪双数,外头并不比在里头被围困的好,几路兵马混战在一处,人与人早已杀红了眼。

沈遐洲杀至一个小将领跟前,面色清寒,双眼却通红如鬼魅,他收紧扣着将领脖颈的手,“何人指使的你们?”

那小将领腔中上涌的血沿唇角流下,目色却诡异地亮,绷紧的手臂竟还有一击之力,但在那一击落下前,目色通红的郎君先掰了手,“咔嚓”的骨骼脆响,将领彻底失去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