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他垂下?雾灰色的眼,顿了顿,一半真一半假说,“就是……有点想家了。”

霍序则说自己想家了,刑厄清楚霍序则的家人已经亡故,他没问过?霍序则的家人是怎么出的事,末世意?外太多,刑厄不会将自己的好奇心建立在霍序则的伤痛之上?。

然而即使不问,刑厄想也知道能养出霍序则那样好那样优秀孩子的家庭,家庭氛围一定很美好很幸福。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反倒霍序则说完想家,突然笑了下?,朝刑厄伸出手。

“我累了,刑厄,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晚上?9点半,“异能区”居民楼逼仄昏暗的楼道之中,刑厄膝盖微曲,俯身弯腰,稳稳背起身后的人。

霍序则太轻了,这是刑厄背起霍序则那一刻,心中唯一的念头,以霍序则的身高,他现在的体重根本不健康。

霍序则趴在刑厄背上?,刑厄与霍序则身高相仿,霍序则双臂松松环在刑厄颈间,长腿距离地面?并没多远,但刑厄身体锻炼有素,背脊宽阔坚实,揽着霍序则腿的手也非常有力稳当。

他背着霍序则走了大?约十分钟,抵在他肩头像是睡过?去了的人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开口问:“累不累?”

声音丝毫听不出一点初醒的困倦,显然刚刚霍序则趴在他肩头并没有睡着。

刑厄摇摇头,只委婉回:“你得多吃点。”

刑厄背上?的霍序则“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赞同:“那刑刑以后要喂饱我一点啊。”

刑厄说:“好。”

刑厄背着霍序则走得不快,脚步却十分稳当,霍序则偏头安静贴靠在刑厄的肩颈之间,他闭着眼,有那么一秒,希望从?刑厄家去往独栋别墅的路远一点,再远一点。

又过?了会儿,大?约不到五分钟,刑厄背上?的霍序则动了动。

北部基地昼夜温差大?,夏季的北部基地夜晚温度算不上?高,但背上?背着一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走了十多分钟,刑厄的额前也微微有些汗湿。

他侧了一点头,问动了几次的霍序则:“不舒服吗?我调整一下?位置?”

霍序则带了点慵懒散漫的嗓音就在刑厄耳边,“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也不知是同意?调整下?位置,还是在发出迟钝的疑问。

霍序则的脑袋在刑厄肩头不倒翁似的左右摆了摆,最后深埋进刑厄的脖颈,深深吮吸了一大?口,就像是在偷偷汲取刑厄身上?的能量。

刑厄脚下?的步子在霍序则的唇贴近自己脖颈肌肤时?,不小心乱了几步,脖颈僵直,他感觉到身后背着的人用手背替自己擦拭了前额的汗水。

温软的唇凑近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轻拂耳膜,刑厄听见霍序则的声音温柔而低缓:“我休息好了,谢谢刑刑。”

刚说完,霍序则便自己从?刑厄背上?跳了下?来,双脚踩实地面?时?,他的面?色有一刹血色尽失,但刑厄正背对着他,并没有看见。

不过?……

刑厄没有看见,霍序则要跳下?他的背他也顺势松了手,却在霍序则刚落地的下?一秒,召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白狮。

庞然大物的白狮从出现那刻起,没有任何动作前摇地四肢伏地,刑厄回头道:“背得有点颠簸,坐它会舒服一点。”

霍序则有一瞬没说话:“……”

盯着乖巧温顺伏在地上的大白狮,霍序则不知在想什么,兀自静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笑着夸:“刑刑真疼我。”

霍序则最后当然没有坐刑厄的精神体,精神体是异能者精神意?志的化身,某种?意?义上?说,如果有人骑上?一个异能者的精神体,就相当于异能者本人被人骑坐。

这不同于背人,“骑”是一种冒犯。

而这种?冒犯,霍序则曾在北部基地刚与刑厄重逢时?,出于试探十分没礼貌更没有分寸地做过?,现在自然不会再做。

昨晚一整夜没睡,挖丝腺、八只精神体的腿折断了六根,今天白天又全神贯注给刑运修复神经,傍晚冒雨接人,时?间来到晚上?十点,霍序则终于累了,确实累了。

他的胃中积累了大?量无法消化的食物,几乎顶到了他的喉咙口。

这次刑厄送霍序则回家,霍序则没有挽留刑厄,在别墅花园的铁门外就和人道了别。

临分开前,霍序则强打精神抱了刑厄一下?,随口问:“你脖子上?戴了什么东西吗?信教?”

刚才?霍序则趴在刑厄背上?闭目养神,他的手环在刑厄的脖颈处,似乎摸到刑厄的军装领口之下?有一圈什么东西。

只是他当时?实在精力不济,没有开口询问,这会儿为了不让刑厄觉得道别突兀,他便随口提起。

刑厄闻言一顿,如果霍序则此时?精力集中,状态再好上?那么一点,那么他一定会发现对方面?上?一刹闪过?的不自然,甚至带了点窘迫的神色。

但霍序则开启这个话题本来就是为自己打掩护,他也无心深究刑厄的任何隐私,所以他问完,松开刑厄,只笑着跟人摆手再见。

而也许是今晚霍序则面?上?的疲色太明显,在刑厄家玄关说过?的“追到了”的话题,刑厄在送霍序则回家的这一路由始至终没再主动提起。

霍序则与他道别,他也应了,然后默默目送霍序则转身走进别墅。

指纹打开别墅大?门,霍序则几乎一秒没有耽误,连鞋都?来不及脱,直奔别墅卫生间而去。

等霍序则吐干净了胃中积攒了一天的食物残渣,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他昏昏沉沉洗了个澡,刑厄主动包揽下?所有活计不让霍序则碰水的右手手掌上?连绷带都?没有拆,白色的绷带濡湿透出血色,霍序则却毫不在意?直接倒头埋进床榻。

霍序则做了个梦。

有那么一刻,霍序则思考过?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躺在床上?看到的碎片世界。

后来他认真评估,下?结论做梦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因为这个梦中的场景挺安静的,而霍序则清醒时?,被割裂成?千千万万块碎片的世界通常都?很吵。

梦中,霍序则的妈妈坐在霍序则床边。

霍序则能长到一米九,有一大?半功劳大?概来自于他的母亲,霍序则的母亲在女性?中属于十分高挑的个子,霍序则小时?候衣帽间里有一面?专门用来记录身高的测量墙,整块墙壁都?是为记录霍序则的身高而单独开辟的。

而那面?身高墙上?,霍序则记得自己的母亲也留下?过?一道刻痕,不穿鞋测量时?,那道刻痕就能够到一米七七的身高线。

此时?,霍序则的母亲坐在霍序则床边,她纤细的脖子上?有一条青紫色的勒痕,双目充血仿佛要随时?流出血泪。

霍序则对母亲外貌的异常毫无特殊反应,显然早已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