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陈皮牵着马跟在主子及小?桃花身边,他们整夜巡查,主子仿似不怕累似的,小?厮担忧得紧,还是忍不住问?:“当真不歇息吗?”

颜元今没吭声。

陈皮闷声跟在一旁,摸了摸胸间揣着的物什,想起那日?于济世观那乐双老头同自?己说的话,只觉得掌心冒汗,也不知该不该当真,心中难受得紧,若要按照那老头推算的时日?,那不就是……

他想了想,还是道:“主子,再过些日?子又是十五了。三月的十五与往日?不同……”小?厮语气顿了顿:“乃是您的生辰。”

见主子半晌未说话,他忍不住挠挠头:“……咱还办吗?”

说起来,十五应当是属于主子的禁日?。而陈皮也晓得,主子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自?己的生辰,广陵王世子出生时没人欢喜,他本人自?更不会欢喜,甚至厌恶。何况当日?也是王妃的忌日?,王爷也从未在主子的生辰日?出现过,更别说对自?己这儿子有过什么祝词。

更枉论,月圆之夜主子还会犯病。

照理来说,换作旁人,早就对这生辰日?避之不及,府内上下也都?是凄凉场面,那一日?,总该是大门紧闭的。

可偏偏,主子每年却都?反其道而行,喜欢大办特办,无限风光,整个胤都?城内那一日?都?没人比他更招摇的,敲锣打?鼓整几条街、醒狮搭台、唱戏燕舞,旁日?里谁都?登不得的王府大开门庭,迎来送往,比之宫中年夜还要热闹。

主子在那一日?白天宴请宾客至傍晚送客,从不会示面见人,好像只需告诉众人,我广陵王世子的诞生之日?就是要过得全世界最漂亮、最欢喜、全天下最多人祝贺一般。

正回想着,便听自?家主子在旁道:“为何不办?大办特办。”

陈皮有些汗颜,就胤都?眼?下光景,当日?也不知能有几个登门。

但他还是道:“得t?嘞!”

主子开心就好。

颜元今脚步停了下来,望向暗处,瞧不出什么。他轻嗤一声,像是早已预料到?什么,在小?厮的怔色中,懒洋洋道:“倘若那日?你主子不办,门庭不开,那些畜生,要如何上门?”

陈皮闻言,生生一怔。

见面 好热闹!好久不见!

月色深沉, 卫祁在沉默地自谢寅房内走出。

后者方才所言不断在他耳中回想,令他不由得?忆起前些时候月圆之夜看到的广陵王世子瞳色,与他伫立于月下满身僵气的模样。

难怪师傅曾说师尊对不起他, 又说阴山观对不起他, 这样一个人, 任谁也想不到

心绪复杂之余,却忽然瞥见墙边暗处站着一个身影,顾隽一系青衣,袖口上还沾了几滴墨点,手中拿着笔, 见他瞧过来,便回了一个微笑:“卫兄。”

卫祁在一怔, 连忙颔首, 想了想, 还是问道:“顾公子都听到了?”

顾隽点了下头。

他方才只是路过, 本是要敲门进去?问卫祁在经书上的某一方符的,却听见了他与谢寅的谈话。

“卫道长兴许不知,广陵王王妃尸首早化作了僵,就养在王府之中,此一事,你阴山观也是默许了的。”

“也许你很好奇广陵王世子于大理?寺为何会如此?因为颜元今生来便是个僵童,应当是当初他还尚在腹中,他的娘亲广陵王妃便饮了毒想要他的命, 只不过没有要成罢了。”

“若我没猜错, 每月至十五,他的僵毒便会发作,我只听玄直提起过若为僵童, 这一生都如行在刀尖,皮肉为人,骨血为僵,每次发作都需遭受噬骨割肉所不能比之痛,若是旁人只怕早死去?了几百回……谢某确实也很是好奇,这么些年?,他是如何熬了过来。”

“……”

顾隽并非没对颜元今的事感到过困惑。

那一日在大理?寺,他也是亲眼?见到他的昨昨兄成了那般模样的,只是失态过于紧急,事后颜元今并未说,他们便也心照不宣地没有问。

顾隽相?比广陵王世子小?上半岁,自幼与他相?识,打从他认识他起,这世子便是那般不可一世心高?气傲的模样,满胤都城最不讲理?的少年?郎,连他这般“知根知底”的兄弟也想当然认为他是养尊处优长大才生了那一身臭脾气,此生受过最大的苦应该和他一般,或许只是于骑射场上摔的不值一提的一跤。

顾隽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他从未提起,瞒得?太深。

顾大公子垂了下眼?,似乎思索了很久,认真说道:“卫兄,此事,我们就当从未知晓罢。”

他似乎有些担心,又握着笔朝前走了一步:“卫道长,你可以当不知道吗?”

卫祁在沉默地看见顾隽眼?角有些微微的红润,心中一动,没有多说,点了下头。

顾隽朝他笑笑:“多谢。”

说完吸了口气,似是放松了不少般上前道:“你也晓得?,昨昨兄素来心高?气傲,万万不能叫他晓得?我们知道了这些,”想了想,补充道:“道长你也万万不可在他面前表现?出可怜他,他这般心性,你越是可怜他,他越是要发火。”

卫祁在本以为这顾大公子是顾及他道家身份,要跟他说些“请不要对广陵王世子有非议他并非是真的僵尸”之类的话,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句,便又愣了愣,应道:“好。”

顾大公子对他的回答似乎很是满意,而卫小?道长过了两日后,也确实这般照做了。

这一日于观中见到了颜元今,他果然并未表现?得?有何特别?的异样,只是偶尔于背后安静地注视着广陵王世子,在对方转头时又恰到好处地别?了开来。

广陵王世子眉头一皱,只觉得?这破道士今日好似一直在偷看他。

他是不是有病?

刚想骂人,另一边又一道深情款款的目光迎了上来,顾隽看着他的疼爱眼?神简直堪称令人作呕又令人毛骨悚然,眼?中甚至还包着泪:“昨昨兄,你真了不起,呜呜。”

颜元今:?

乔吟一把将顾隽拽去?了一边,说道:“他方才是说,我们真了不起,没想到这么快便将阵练成了。是罢,顾公子?”

顾隽“呜呜”一声。

“……”

广陵王世子也没说话,他未搭理?那两厮今日抽的风,只轻哼了一声,一旁的小?厮陈皮便麻利地搬了张椅子给主?子坐,又乖乖站去?一排,一双主?仆全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观赏派头。

傅秋红今日也上了山,她站于另一边早已迫不及待,这些时日早知晓阴山观正在练阵,却都闭关?相?隔于旁人,导致她从未亲眼?见过。眼?下说是练成了,要拿原先收了的凶僵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