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似乎听到什?么笛声,各种乱七八糟的打斗和疯狂的血腥味,最后?再逐渐停歇,慢慢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间?,又好像被谁抱住,滚烫与冰凉交替中,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停地唤她李秀色,于是她努力地再次睁眼,抬起头来?,对上一双好看的眸子,眸底那琥珀色的光束令她仔细地看了又看。

“眼睛……好像不红了诶。”

小娘子看了许久,终于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声,便晕死了过去。

*

阴山观的观门是被踢开的。

观内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目不暇接的人,病床接了一张又一张,躺满了先前与凶僵缠斗过负伤身?死的人。

观内之中,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哀嚎。

广陵王府上那最是脾气大的小厮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恨不能直接抱上这道观掌门的大腿求情?,一个劲问道:“救不了了,当真救不了了吗?你们不是道观吗?你算劳什?子狗屁道士,连个僵毒都解不了?!”

道灵在一旁边哭边拦,却是拦也拦不住:“陈皮小、小哥……不、不能和掌门这么说、说话……”

磕磕绊绊劝到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干脆自己坐到一旁呜呜起来?。

长齐白发苍苍,只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老道已竭尽所能。”他轻声道:“且他送来?得太晚,到观中时,便早已没了气息。”

角落最深处的那张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床前跪着一个小娘子,头发与衣裳皆是凌乱的,手中握着个蓝色的绣花穗子,伏在床前一声不吭。

卫祁在行至她面前,注视良久,最终只道:“小花娘子。”

小花抓上床上人的手,许久没有作声,待到卫祁在看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又慢慢恢复平静,才听见她的声音:“道长认得福冬吗?”

卫祁在没有说话。

“福冬是暗卫里最厉害的那一个。我偷偷看过他打架,我不懂武功,但我知道,他武功很高。”小花轻声道:“他武功那样的高,可是,却打不过僵。”

卫祁在不敢再看,只是别过脸去:“有僵作乱,是观中失职。”

“福冬心悦我,我知晓的。我也心悦他。”

小花眼泪啪嗒一记又掉下来?:”我只是不好意思?,我、我不敢同他讲。他那样厉害,我什?么也不会,我怕真同他一起,他瞧不上我。我怎么,早不跟他好好说呢,送个穗子算什?么?你说,我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卫祁在听着小娘子胆怯又难过的哭声,只觉得心中酸涩异常,他沉默半晌,方?才终于低声道:“师傅……并未让他化?僵而成,姑娘若愿意,即日便可将人带回?家中,入土为安。”

话音方?落,面前长剑便落了下来?。

“她不愿意。”

卫祁在闻声,没有看向阴影处的那人,他只是低下了头,任凭剑锋划破他颈间?的肌肤。

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却听长齐说道:“世子。老道说过,凡因凶僵伤重者,便皆已定下命数,此僵毒如今无解,本观亦无起死回?生之能。”他目光沉静如水,声音好似又苍老了几岁:“这位福冬如此……李娘子,自也亦是如此。”

求救 我要见乐双。

一夜未歇, 灯火通明?,直至天色大?亮,第一道晨曦照映山头, 阴山观内低迷压抑的气氛才总算随逝去的黑夜拨散一些。

顾隽抱着碗热粥, 行至一侧偏房, 开了门上的锁,停在房内之人面前?,低声道:“喝一点罢。”

那人回身,看见来?人,只?道:“她怎么样?”

顾隽将?粥放至他身侧, 又上前?将?他腕间?的铁铐开了锁,这?才道:“小公爷很关心李娘子。”

谢寅一把抓住他胳膊, 低声问道:“你只?需回答我, 李娘子眼下如何了?”

顾隽低着头, 只?将?胳膊慢慢抽了出来?, 沉默一瞬,方续道:“昨昨兄昨夜险些将?这?道观都拆了,还连夜唤来?了宫内所有太医,甚至是胤都内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散医,整个?都城只?怕都已?经被他掀翻了天,但……”

言至此处,顾大?公子轻轻地放下筷子,眼角稍稍红了一红, 未再说下去。

这?一夜谁都未阖一下眼, 他心中虽也?难过,但依旧试图希望他们振作一点,尤其是昨昨兄, 可昨昨兄压根不理会?旁人,那些医者都因无法救人被他打跑后,他整个?人便都泡在藏经阁里,似乎这?样便能找到解下凶僵之毒的法子。

谢寅闻言心中骤然一痛,面色苍白:“所以她……”

顾隽摇了摇头:“观中长?老言,凶僵乃人为所炼,至阴至邪,僵毒不同于任何在世形成有过的僵种,若是其余之僵,纵使是被飞僵、乃至是最烈的岐僵所伤,若服用五毒丹也?t?可以毒攻毒,持命七日,当时于无恶岭,卫道长?被其师兄道清道长?所化岐僵所伤,长?齐掌门便是如此为卫道长?争取到了救人时机。”

“但凶僵……”

“凶僵,五毒丹确实无用。但好在,李娘子被送入观中时尚还吊着一口?气,而且也?不知为何,这?口?气竟久久不散,着实惊人,连掌门与长?老们都说不出缘由。”

顾隽低声道:“而恰巧昨昨兄连夜翻阅经书,才发现原来?观中还有一续命针,掌门逼迫不过,便勉强为李娘子用下了。此针乃前?任掌门倾尽心血所制,据说直至身死也?只?制成一根,本为观内珍藏,只?为以备当今天子所用之物,故从不曾示与他人,即便是观内之人自己中僵毒也?断不可用……昨昨兄一把火要烧了那藏经阁,其余长?老们才同意长?齐真?人将?针拿出。”

“此针倒还真?对凶僵之毒有用,但也?只?可续命一月,若在一月内找寻救命之法,便可新生?。”顾隽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了句什么,这?才道:“我相信李娘子吉人自有天相,她定是会?有希望的。”

言至此,顾大?公子却忽然又放下了手?,眼圈一红再红,语气也?全然又悲伤了下来?:“只?可惜……福冬。福冬送来?得?太晚,伤势又过重,入观前?便已?彻底断了气,饶是针在,也?彻底无用了。”

谢寅闻言,瘫坐去床边:“是我的错。”

他低声喃喃:“是我……害了不该害的人。”

顾隽看着他,却忽然摇了摇头:“谢小公爷不必这?么说。”

“观中弟子一半已?随长?老前?去大?理寺清理那些于地下牢狱尚未出世的凶僵,若非是小公爷提前?将?那些僵定住,那么昨夜死伤人数一定不止,阴山观也?断收不了这?般多的凶僵。”

他顿了顿,又道:“包括李娘子。若非小公爷当时最后以剑作刎颈状,以死相逼,那躲在暗中之人又如何会?吹起笛音,将?那些凶僵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