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话说完,却?听广陵王世子冷冷道:“那倒是不见得。”

卫祁在讶道:“世子此言何意?难道有谁竟为此毒所害?”

颜元今心中只是大约有了几分猜测,但此刻不愿多说,他并?未回答,有意转移了话题,拿过卫祁在手中的册子,抬头看向长齐:“你应当不只带了这一本?来?”

长齐笑了笑:“世子果真聪慧。”

“阴山观共一掌门,七长老,弟子三百不止。道门历代变迁,人数更迭,皆有名册记载包括曾几何时,谁人曾因何事逐出师门。”他自怀中又掏出一册:“只是不知世子要找的是何人。”

颜元今哼一声:“不知本?世子要寻谁,却?偏偏知道此人是个道士。”

长齐听出他阴阳怪气,解释道:“当夜追逐那凶僵之时,有人于暗中破了老道的追踪之术及屏息之法,叫那凶僵警觉,使了障眼逃脱。老道事后大可试试再?追,但当时诚然是分了心,耽误了时机,只因那破解之法乃我?阴山观独门,那背后之人,便自然是与本?观有些?渊源,这并?不难猜。世子不也是有些?许猜测,方才专程上山入观而来?”

颜元今未置可否,懒洋洋翻了册子,李秀色则是看了看卫祁在的蓝衣,连忙道:“道长,观中可有人是穿黑色道服?或是可知有谁私下?喜穿?”

见长齐摇了摇头,她便将当日白?子石所闻一五一十同这掌门讲述了一遍。却?见后者眉头轻轻皱起:“施主?是说,那人似与道清相识?”

李秀色点头:“应当是如?此。”听白?子话形容的场面,似乎还不仅仅是简单的相识一般。

长齐素来平静的面孔似有些?波动,忽听一旁的颜元今敲了敲桌面,问道:“此人是谁?”

“卫和二十二年,破情戒、杀戒、嗔戒,重违观规,废双腿以逐……”

长齐像是有些?怔忪:“玄直?”

颜元今还未念至一半便被打断,下?意识抬眼看他,又低下?头,落在之后的名讳上玄直。

他眼眯了眯,好整以暇道:“看来你对?此人很敏感。”广陵王世子素来敏锐,翻册时便察觉记录此人一页墨迹要比旁人要淡,纸张也更为褶皱,像是被翻阅过无数次。

长齐似有些?沉默,却?是未置可否,半晌才道:“玄直原是我?的师弟。”

“玄直入观时不过十岁,因我?与他年纪相差甚远,起初并?不相熟,只知这新弟子生得俊朗至极,人也十分自由跳脱,与观中其余弟子不同,常因不服管教而被众长老责罚,唯有同样性情潇洒古怪的度裳师伯对?之较为欣赏,教授了许多道术。玄直天赋异禀,天资聪颖,仅不过短短几年时间,道行便远远超过了观中其他弟子,因度裳素来不会?收徒,便被掌门师傅破格收为了亲传,成了我?的师弟。”

“我?这师弟……确实有些?顽皮,师傅曾说,玄直入观前经历了许多苦事,性格里带了些?邪气t?,却?本?性不算坏,只需多加正向引导,并?能成为道家奇才。”

长齐语气似有些?绵长的遗憾,顿了顿道:“只是师弟对?道术有一种近乎痴狂的状态,师傅也曾骂他贪狂过盛,怕他不好好管教未来难免会?酿成大错,于是便时常严厉了些?。”

“玄直在管教下?,似乎并?且变得乖巧听话许多,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我?也一度以为师弟身上那股邪气是已彻底散了……却?没?想到他那次下?山,与她重逢后,便再?也一发?不可收拾。”

李秀色道:“她?”

长齐叹了口气:“我?不知那女子是谁,只知玄直应是为其破情戒,杀常人,甚至再?也压不住性子中的邪戾。我?晓得师弟素来是有野心的,早在我?面前,就曾口出狂言说想要见识一下?观中那些?妖道禁术,他自诩道行深厚,断不会?被区区妖术影响,反倒有化?邪为正之能。”

像是想起青年男子趴在自己床头,唧唧歪歪地念叨起“若能将妖道之术也转化?为正道之用,那对?道家,对?师兄你我?的道行来说,岂不是为上上之佳!”。明?明?是大逆不道的事,却?因他眼底闪烁明?如?星辰的亮光,让彼时的长齐也有一丝晃神,但他很快制止了这大胆的想法,只以长辈之风老成道:“休得胡言,若让师傅知晓,必要罚你。”

“我?本?以为师弟不过说说而已。从前他被师傅的教诲下?压下?了自己的那颗野心,举止分寸,甚至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弟子,一切本?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后来却?又不知缘由重新躁动,真的去盗取一干禁书欲习邪术。”

长齐眼中的光色暗淡一瞬,淡淡叹了口气:“种种终被师傅知晓……师傅深知管不住他,便以严刑废其双腿,辍其道号,逐出师门,再?不相见。”

众人闻此难免唏嘘,却?听长齐又想起什么,低声道:“说来道清……便是原本?玄直手下?的那位小弟子。”

卫祁在一愣:“什么?”

“师弟本?是极疼爱这个年幼的小弟子的,只是后来再?也没?管过,在他出事后……道清才纳入了我?的名下?。”

玄直竟是道清师兄的师傅……此事卫祁在从未知晓,师傅并?未说过,连道清师兄也未提过,他们?似乎都非常默契地抹去了此人的存在一般。从前他也曾听闻曾有弟子偷学禁术被废双腿驱逐,但他本?以为只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却?不想竟是个从未听闻过的师伯。

种种线索似乎缠绕到了一处,快要明?晰,可还未等李秀色追问,却?听长齐又道:“玄直即便私下?,也从不穿黑。他喜白?,本?是最为厌黑之人。”

掌门的思绪似乎有些?飘远,又喃喃道:“况且,早在废除双腿的第二月,他便因行动不便,又过于骄傲不肯同任何人低头,于雪夜掉进河中,也不知是淹死……还是活活饿死了。”

下山 保佑您徒弟平安无事。

一时怔怔。

卫祁在讶道?:“师伯……已逝了?”

长齐半晌未言, 抬起头道?:“他已不再是我阴山观中人,更非你的师伯。”

言语平静如一潭死水,仿若方才还因这前师弟流露出遗憾心痛情绪的并非是他一般。

颜元今兴致缺缺地将?册子余下翻完, 广陵王世子虽说往日里那些?但凡自己?不甚在意、哪怕见过上百次的人名字都记不得?, 但正事上却是记性极好, 甚至还有些?过目不忘,诸如此类册子的记载只草草扫去一眼?,便也大差不差地印在了脑中。

见这掌门也应当是将?自己?所知的能说的都说完了,这顿早膳实属用得?漫长,他便将?翻完的册子丢回桌上, 懒洋洋地偏头瞥了桌上其余三人一眼?:“吃完了?”言下之意是事办完了,该下山了。

顾隽颇为?尴尬地捧着手里装着白?粥的碗, 方才讲正事时没人注意, 他倒还能再吃上两口, 这会?儿腼腆起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碗筷整齐放置了回去,言语间还有些?依依不舍:“观中粥点口味倒是非比寻常。”

“此类皆由后山千年古泉水所熬制,除甘甜外?,还天然带了些?草木清香之气。”长齐道?:“施主若是喜欢,可差人为?您捎一壶走。”说着便唤了外?头一个弟子来。

还有此等好事?顾大公子双眼?微亮,欲拒还迎道?:“未免过于麻烦这位小哥了。”

“不麻烦。”

顾隽立马道?:“既然如此,顾某便恭敬不如……”

话未说完,便被广陵王世子不耐烦地拎着领子朝外?拖了出去:“天黑前下不了山, 本世子把你府上灶房拆了。”

“诶?昨昨兄, 慢点,有事好商量……”

长齐将?目光落回至屋内自己?那弟子的面上,见他将?那两个册子整齐放好递回自己?面前, 再低头对自己?行了礼:“师傅。”

这掌门看?他半晌,似有千言万语,最终道?:“我曾想过,倘若当年为?师能早早阻拦,使得?玄直并未下山见到那女子,是否他今后便不会?成为?那般模样。”

卫祁在沉默未答,反倒是一旁的小娘子出了声:“玄直道?长变成那般是他自身的原因,您不是早说他心中邪性未敛?想来他一事怨不得?旁人女子,怨不得?情之一字,要怨便只能给怨他自己?。道?长怎可将?其余心性本就正直纯良、宁折不弯之人与之相?提并论,抑或杞人忧天?”

长齐倒也不反驳,看?向李秀色,笑了笑:“姑娘所言极是。”

李秀色起身,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拉住了卫祁在袖子:“道?长既已答应让卫道?长下山,不可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