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元今停顿了半晌,走了进去,又听?“轰隆”声响,机关门旋转关上。

他掏出特制铜钱,轻轻一擦出火焰,照亮前路。甬道起初很是狭窄, 而?后愈发?宽敞, 如同进入一个无止境的山洞,不知走了多久,曲折蜿蜒, 却?看不到尽头。

漫长的黑暗后,依稀开始有了光亮,路两?边摆放着?散落的夜明珠,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灭了铜钱火,再朝前走,数不尽的夜明珠尽头,有一道莹莹光影,忽明忽暗。

巨大的冰床如同在黑暗中撕开一道裂缝,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冰床前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头戴金玉冠,腰束金缕丝。他弯腰轻抚着?床上人影的脸,似忽而?发?觉有人过来,并未抬头,只轻声道:“你来了。”

颜元今面无表情,语气却?风凉道:“听?闻你发?病,现在看来好得很。”

那男子低笑一声:“急病而?已,要不了性命。”

他抬手摸上床上女子的嘴唇:“今儿,我?不在的这些时日,有没有来陪你娘亲说说话?”

颜元今沉默一瞬,并未回答,只轻嗤:“明明知道再接近她,那僵气只会让你的心绞愈发?严重,你当真是不想要这条命了?若你死在这里,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为?何?要咒爹爹?”床前那人终于抬起了头,面若冠玉,却?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没有半分精神,好似被什?么吸去了精气一般。此人正是广陵王颜安,他低低地笑出声来,招了招手:“今儿,过来看看你娘亲。她饿了,气色看上去很不好,你是不是太久没理会她了?”

颜元今闻声未语,转身便似要走。

“你不过来,那我?便过去。”

广陵王说着?,慢慢从床边起身,拿起床头的一只碧玉瓷杯,行至颜元今身后。

他一把拉住他,嘴里低声呢喃起什?么,一条碧绿色的小虫爬上颜元今的袖间。

颜元今眉头倏然一皱,如同被定住般,停在了原地。

不知何?处变出的弯月小刀,缓慢地蹭上他肌肤。广陵王轻轻在儿子的腕处划了一道口子,用瓷杯在下接着?,任由鲜血低落杯中,一滴、一滴,汇聚成片。

“这样才是你娘亲的好儿子。”他的声音悠悠,犹在低语,收回那小虫:“你们本就是一体的,谁也逃不开。”

满满一杯殷红的鲜血,犹如世上最毒的甜浆,被这男人慢慢灌入床上沉睡僵尸的喉间。

胜雪煞白的肌肤下可瞧见清晰的血管纹路,那些纹路此刻在不约而?同抖动着?,如一条条河流,游走鲜红的血液。褶皱的肌肤慢慢变得光滑平坦,结满冰霜下因?长久失血已然变得丑陋的面庞顷刻间又恢复成了美丽动人的模样,除了已经褪不去的僵斑,每一处都美到失语,任谁都不会不为?这张脸庞而?动容。

“看,果真只有你的血有用。”

广陵王似着?了魔,爱抚发?妻的发?间:“阿姒。你又变美了……可你要何?时才能醒来?”

颜元今身子猛然一颤,似终于回神,站在原地,看着?腕处伤口还在细细渗的血,心间忽觉一阵无力的恶心感,那感觉让他想吐,犹如幼时每一次,他捧着?失血的手腕,独自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着?。

真是没用,都已经长大了,还是逃不开这种手段。

广陵王笑了起来:“还站着?做什?么,真不过来看看你娘亲么?”

颜元今冷笑:“她已经死了。”

“我?说了多少次,你娘亲只是睡着?了。”广陵王悠悠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心中有气,但一切等她醒了便好。等她醒了,我?们便会变回幸福的一家三口,恩爱……”

“恩爱?一家三口?”颜元今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讥笑出声:“你自欺欺人这么些年?,竟然还不清醒?”

“你闭嘴!”

广陵王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而?后心口一痛,忽地剧烈咳嗽起来,唇边擦出血痕。

颜元今淡淡看他一眼,低声道:“我?说了,倘若你这么死了,我?不会替你收尸。”

丢下这一句话,摁住手上的伤口,转身便离开了洞中。

一路走出落英殿,陈皮方才远远迎了上来:“主子……主子?!您气色怎的这么差?您手怎么了?!”

又“呀”了一声:“您!您眼睛……”

“滚。”颜元今只低低说出这么一句,殷红色的眸子压抑着?无边的怒火,声音却?冷得像冰。

陈皮顿时不敢再多嘴,但晓得虽说主子在气头上,可就这么让主子走出去也不是办法,便连忙率先冲了出去,冲着?在外的下人喊道:“都把眼睛给我?闭上!什?么都不许看!快点!”

下人们哪晓得发?生什?么,只得乖乖闭上了眼。

好在落英殿回栖玉轩的路上下人不多,直至广陵王世子进了房,一路上也没碰到几个人。

陈皮在外头默默守着?,足足守了一夜,也没听?见里头传来半丝主子动静。

第?二?日傍晚,正当陈皮已然已经守得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时,忽听?“砰”一声,房门一脚被踹开,颜元今疾步而?出。

乍一看见他眼睛,陈皮立马下了一大跳:“主子,你瞳色还未复原,不能出去啊!”

广陵王世子却?恍若未闻,径直朝外走去,除了府,上马,策马而?去。

陈皮追也追不上,只觉得方才的主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坏了,每次主子但凡失血眸色都会变红,时间或长或短,但好在意识尚且清醒,但这次怎么看上去像是失控了?

他是要到哪去?万一咬着?旁人怎么办?!

*

李秀色僵在原地。

广陵王世子的头靠在她肩膀处,仿佛要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让她有些站不住。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李秀色僵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试探地推了推他:“……世子?”

“世……”

话未说完,忽听?一声低低的:“……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