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恶村虽地处偏僻,但村中建设却?颇为齐全,屋宅遍地,有不少人家,且单是去往村西的路上,便瞧见了一处酒楼、两家客栈、还有许多商铺街摊,只?是因?僵尸作祟,外?出者鲜少,大多的店也还依旧关着门。

她眼瞧着,不知为何忽想起那日?庄娘子所言,便随口问了句:“村中似有不少有钱有势的人?”

“是。”先前那瘸腿老汉应道:“无恶岭风景甚好,山脚下唯此村一处过路之?地,四方通达,行镖必经,游人来?去也皆要歇脚,不少人家祖辈上便抓着了机遇,早早便发达了起来?,自然了,”他呵呵笑道:“也有不少我?们这种,祖祖辈辈只?会种田刨地,万没人家这般有出息。”

另一村民怪道:“刘老跛,可?别这么说,发达有何用,你没见死的都是那些发达的么!”

刘老跛闻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说来?实在是邪门,这一个个死的竟全是那些有家底的,不……”他想了想,又嘶声道:“唯独今日?这王五,还有那第一个请来?的没用道士。”

李秀色沉吟道:“这些人可?曾听说和谁人结过仇?”

刘老棍沉吟道:“他们都是村中最富庶的,谁敢同他们作对。不过真要说结仇么……”他无奈摇了摇头:“咱们村中这些无权无势的,何人没被他们欺凌过?霸地、占田、强抢、打人……唉,老头我?这条腿可?都是被钱有来?手下打折的,若非阿照那孩子好心救我?,只?怕当年我?是要被活活打死哟!”

李秀色低头朝着老汉右腿膝间?凸起的一块望去,心生几分怜悯,正欲出言,又忽听刘老跛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么些年了,那孩子如?今也仍没个音讯……”

李秀色问道:“您可?是说那位换作阿照的?”

老汉点了点头。

身?旁村民抢先开口道:“阿照?哪个阿照?”他忽“啊”了一声,续道:“我?想起来?了,刘老跛,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整日?嚷着说要去都城做官的江照罢?还回来?,那小?子若是真能当上了官,还能记得咱们这地方?再?者,我?记得就是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小?子罢?还去都城,兜里无钱,怕不是早饿死在半路上喽!”

正交谈着,忽听车夫长吁一声,刘老跛当即道:“到了到了!”

李秀色扒着车栏朝不远处望,正见前方路中乌泱泱围着一群人。

路边停靠几匹大马,数小?桃花最为显眼,看来?颜元今他们早便到了。

她下了车,穿过熙攘人群,走至前方,正见人群中央的地面上,直挺挺跪着一个人影。

大抵已跪了一夜,昨夜天寒地冻,膝盖边缘结了层薄薄的冰。

身?旁是碎了的酒罐,残汁于地面上痕迹淌出许远,呈出暗淡的黄。

这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厚厚的粗布棉袄,沾了不少烟灰,颇有些脏兮兮,头顶上戴着个毛毡冬帽,腰间?别着一根烟筒,是两日?前见过的熟悉装扮。

饶是穿得这般多,也不难看出衣下身?子已然干瘪,似能透过这厚厚的布料,瞧见底下根根分明的骨头。

李秀色慢慢绕至另一方向,瞧清他面容。

被吸干的脸干枯可?怖,直直盯着前方,一双眼瞪得极大,恨不得自眼眶中跳出,虽无半分生息,可?眼中红丝遍布,无一处不是在诉说惊恐。

这张面孔李秀色再?熟悉不过,正是那个王五。

他的死状与?前几起如?出一辙,却?又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在他跪着的正前方半寸处地上,赫然有两个鲜红的大字,字字颤抖,歪曲瘆人,似用血水滴滴书成

“请……罪。”

大火 不许靠近本世子三步以内。……

寒风凛冽, 直跪的人配上鲜红的字,何其诡异。

李秀色看清后,只觉背后一阵凉意?, 下意?识朝后退了一退, 忽听身后“嘶”一声, 她回头,正见广陵王世子拍了拍袖口。

陈皮站在一旁,小声道:“李娘子,您方才撞着我家世子了。”

李秀色忙错开身子,正要道声抱歉, 忽听陈皮又“咦”一声:“似是?有什么味儿??”

他捏住鼻子,狐疑看向她道:“李娘子, 你身上”

身上?

李秀色抬起胳膊左右闻了一闻, 果然闻见一股淡淡的驴粪味, 倒不显臭, 只是?稍有些异样。她颇为不好意?思道:“大抵是?方才坐那板车时蹭着的,陈皮小哥,你鼻子竟这般灵?”

陈皮只当是?夸他,应道:“那是?自然!主子洁癖甚重,往日出去,我都需得耳听八方眼观四路鼻闻十六道,生怕碰见何不干净的东西惹他不快,这千里眼顺风耳和?灵犬鼻早便练了出来, 寻便整个胤都城都未有几个有我这般灵敏的。”

李秀色点了点头, 忽觉这小厮话中似有何不对,洁癖甚重……那方才自己撞的那一记指不定还?蹭去了身旁那骚包身上,他岂不是?想宰了她的心都有了?

思及此?, 她抬起头,颇有些小心问道:“世子,您可也闻见了?”

颜元今皮笑?肉不笑?道:“李娘子觉得呢?”

“……”

李秀色面露窘色:“那我站得离世子远一些罢。”

颜元今眯了眯眼,静静瞧了她片刻。他脑中想起今晨莫名的心猿意?马似都与这小娘子有关,只怕是?她最近整日在他眼前晃得多了些的缘故,再加上自从洞中着了她那血香的道后便一直深觉香气虽无形却随她阴魂不散,才叫他这般烦不胜烦。

他并不太?喜欢这感受,甚至稍有排斥,整一早上的饭都因这诡异情绪而思绪烦躁。

他堂堂广陵王世子,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紫瓜罢了,凭什么扰他思绪?

哼。她眼下这话倒是?提醒他了。

他这般想着,忽点了点头道:“你是?应当离我远一些。”

“这样罢。”广陵王世子想明白?后,心安理得地下了吩咐:“便从今日起,都不许靠近我三?步以内。”

说完,又补充一句:“尤其是?再不许朝本?世子眼皮子底下乱晃。”

李秀色:“啊?”

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又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衣襟上的飞尘,毫不留情道:“陈皮,把人推开。”

“是?。”

陈皮应完,行至李秀色面前,瞧见她茫然神?色,不禁摇了摇头,这小娘子竟还?不明白?,主子下这吩咐,定是?被她熏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