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为了找你, 少峰主怎会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早就说过了,从前我是和?郁家人打过交道的。那伙人奸诈狡猾、贪婪无度, 只是面上惯会伪装。那会儿你们不听,现在却总该信了?”
“是早该信了, 唉……”
数个?太清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旁侧万豪商会两人心头不断“咯噔”,不知该庆幸袁掌门他老人家是当真信任自己,眼看就要?提到太清峰的“家事”了,依然不让两人回避。还是要?知趣一些,在听到不该入耳的东西前主动告辞。
奈何众人此刻正是怒意勃发的时候,哪来的心思理会他俩?但见袁掌门步步往前,发、须飞飘,衣袖盈风,正是澎湃剑意在怒火的催动下不断散出?。
终于,袁仲林停在郁青身前。他听到师侄叫了声“师叔”,话音中是难得的焦灼。似是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不愿让他开口。然而师侄被如?此欺辱,他若仍不出?面,莫说日后师兄师姐知道了是何等?看法,便连袁仲林自己,也要?觉得此人无能、不堪相交。
他未再收拢剑意,任由那道道无形剑气撒向青年。以双方境界差距,郁青纵是想?要?抵抗也完全无力。顷刻之间,后者脸颊、脖颈上便多了数道红痕。接着,点点鲜红从这些红痕溢出?。
袁仲林把这幕看在眼中,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畅快。可和?师侄受的苦难相比,这一切仍然太轻了。
他眼睛眯起,琢磨要?如?何以牙还牙,让这白眼狼也吃一吃九思的苦痛。这时候,背后又传来一声“师叔”。
竟是还没放弃拦他,只是另有其他太清弟子挡在邬九思身前,七嘴八舌地劝:“少峰主,掌门不过是想?要?为你出?气。”
“是啊,少峰主,掌门定是有分寸的!”
“……”邬九思又叫了一声,“师叔你答应过我。”
袁仲林深吸一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心痛,却依然没有回头。相反,他指尖掐诀,操纵灵气涌到邬九思身侧。
这些灵气组成了一个?最简易的困阵。放在太清峰上,连一只入道的兔子都拦不住。奈何邬九思如?今的状态,也的确连只灵兔都不如?。
他无法再往前了,前面拦他的太清弟子们便相互看看、回到原处。也是这时候,天一宗主朝着被抓来的青年森然开口,问:“九思为你成了这副模样,你竟只有一句‘技不如?人’?”
听到袁仲林的质问时,郁青正在尝试从剑气包围中挣脱。可惜他努力良久,非但不曾有什么成效,还让自己手臂上也多了几条血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年“嘶”地抽了口冷气,看向袁仲林的目光中不免带上怨色。他嗓音都抬高几分:“为我?”
袁掌门脑子贵恙?连他为什么把郁青送到邬九思身边都不记得!
是,邬九思不曾对他做什么,甚至教他功法、为他考虑良多。郁青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这才愿意在找到疑似带有龙血的灵植后下定决心、赶回玄州。可最初的时候,袁仲林打的又是什么主意?他让郁家把人送到宗里,说得好?听些是给废掉的师侄当道侣,说难听了不就是要?个?炉鼎?
“他为找你的下落,竟去召问天机镜!”袁仲林的嗓音比他更高,“你若只是不愿留在太清峰,为何不与九思直说?他以为你死了,还一心要为你报仇!寻了那么长时候,终于得了线索,却又以为你已?经死了。为听一句你尚平安,九思他、他……”
袁仲林不忍再说。他手指朝侧后指去,顺着这个?动作,郁青正看到邬九思的面孔。
还是一样的白发,消瘦,可郁青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这,”青年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喃喃出?声,“九思,你召问天机镜,会让人变成这样?”
邬九思并?未回答,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相望,郁青又开始颤抖。不,不对。他想?,早知那面镜子会让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自己兴许都不会一直佩着混淆符!谁会这么傻,为了一个?相处不过数年的人把自己熬得油尽灯枯?凡人或许会如?此,可邬九思哪里又是凡人了呢?他如?今再怎么没有修为,也是个?活了一千多岁、曾是一方尊者的修士啊!
郁青扪心自问,自己不过百多岁寿数,也早就忘记了那些在郁家时曾与自己一同学艺、一同修行的“同窗”的面孔。轮到邬九思,对方的态度却那样不同。
他的心脏迟来地收缩了一下,某种顿然的疼痛涌了上来,像是有一只手扣住那正在胸膛中跳动的器官,缓慢地、不轻不重地收紧。曾经有过的念头又出?现了,是:“九思好?像……真的比我以为的更在乎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郁青的呼吸也开始沉重。他嘴巴张开些,听到自己的喘气声。不对,哪里都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他没有那么在乎邬九思,邬九思也没有那么在乎他。他一走了之,对邬九思而言不过是失去一些对他而言全不重要?、无需在乎的天材地宝。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郁青才能走得心安理得。可现在,所?有人、所?有状况都在告诉他,他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胸膛更闷了,过了良久,终于想?到一句自己似乎能说、似乎该说的话。他告诉邬九思:“我……我不是为了风露云英的悬赏回来的。”
青年身侧,袁仲林怒斥:“事已?至此,竖子还要?狡辩!?”
郁青没有理会。他绕开袁仲林,朝邬九思的方向大步迈去。这是一条很?近的路,放在寻常时候,不过数息他就能到达“道侣”身侧。然而这条路又是那么远,郁青刚有一步出?去,便有一个?太清弟子挡在他身前。
察觉到对方身上泄出?的刀气,郁青本能想?要?提起剑鞘相对,然而紧接着,他又记起自己身在何方。
这是太清峰上。
从前这些弟子能尊重对他,是因为他是邬九思的道侣。如?今他们近乎拔刀相向,则是因为在众人眼里,郁青不过是一个?贪图灵宝、贪图功法的小人,不配站在他们敬重关?怀的少峰主身侧。
这倒不算错,郁青心想?。离开是自己的决定,他没想?过留下什么好?名声。然而此刻想?说的话也是真的,前往万豪商会的时候郁青就想?好?,不论?对方开出?怎样价位,自己都可以把风露云英交出?去,前提是东西能被送到九思手中。
“九思,我送风露云英回来,只是因为发布悬赏的人是你!我以为你出?事了,”郁青一边尝试从太清弟子身侧绕开,一面继续讲话,“那灵植虽不能将你治好?,可毕竟有愈合经脉之效,兴许能让你的状况缓解一二我是为了这个?。”
与他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声“铿”响。眼看郁青还不死心、还想?骚扰少峰主,原先只是以身相拦的弟子拔出?兵器,长刀横在他的身前。
雪亮刀锋映着青年的身影,有一刹那,郁青生出?了种有什么牵连在自己与邬九思之间的东西也被一并?斩断的恍惚感觉。
他的胸膛更闷了,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酸涩难过。眼看自己是当真无法上前了,郁青干脆一把抓住长刀刀背,起码不让它阻拦自己的目光。而后,他继续看着邬九思讲:“还有有一件事也要?告诉你。我在龙州见到了一株灵植,那会儿不认得它,于是抓了周遭的妖兽来试。当时山头上最多的就是蛇了,兴许也有这个?缘故。总归,九思,那条乌金蛇吃了灵草之后,竟是长出?了背鳍、颊须,还有四足!”
周遭寂静,袁仲林眼皮狂跳,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怒。
喜于师侄或许有救了,怒于都到了这种时候,那白眼狼竟还不死心。为了再从太清峰逃脱,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他知道真龙遗迹有多么珍贵吗?
“你若不信我,”郁青咬牙,对自己的“道侣”开口,“再把天机镜拿出?来便是!除了召问,那个?镜子不是能分辨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吗?让它看看,我究竟有没有骗你!”
在他的话音中,邬九思竟真的取出?了一面镜子。
镜面暗淡,实在与“灵镜”二字毫无关?系。可在场那么多人,谁都不可能将它小看了去。
郁青再度施力,把身前的长刀压下。持刀的太清弟子未曾有更多反应,侧身放他离开。
等?郁青终于到了邬九思身前同样的,也是到了天机镜之前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指落在镜面上,只等?对方开口问询。
寒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景色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而后,他听到邬九思开口。
对方问:“阿青,你从前说仰慕我,说早早便想?要?与我做道侣。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