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流转,郁青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自己开始了解那位“道侣”。他知道山上的哪一棵树是邬九思外出游历时带回种下,知道他早年跟随父母修行时学会的第一套招式功法是哪补,也知道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对方永远不会严厉、永远都会温柔而耐心。
一个念头在青年心头隐隐萌发,是:“我在想这些……我难道在思念他。”
郁青忽地一个激灵。
大约是有冷风从窗户吹入屋子的缘故吧。他告诉自己。
到底还是没把从夕阳到夜晚的这段时间拿来修行。可若说睡觉,一时也合不上眼睛。
想来想去,郁青干脆从乾坤袋边角拿了一本话本来读。别说,不愧是能让太清峰弟子特地买回来、给少峰主解闷的东西,里头的情节是当真跌宕起伏,看得郁青沉浸当中。一直到一册话本完了,他还在琢磨主角是什么时候换走了恶徒手上的灵宝。
而后,他发现自己更睡不着了。
郁青嘴角抽抽,躺了下来,瞪着眼睛看头顶帐幔。
淡淡的灵气萦绕着他,到底还是被叹出一口气的修士纳入体内,开始运转周天。
最初的时候,郁青的思绪的确是清晰的。他回想着功法中的指引,回想着自己刚刚换了功法时的磕磕绊绊,回想着
“阿青,”邬九思的手指轻轻地落了下来,隔着半寸距离,为郁青指出他体内灵气走偏了的地方,“是这边。”
怎么回事?郁青困惑地、迷迷糊糊地想:“我不是还没有到太清峰吗?为什么会见到他。”
思绪凝滞了一瞬,很快又以它自己的逻辑运转起来。“这里或许只是梦境”的念头出现了,又以最快的速度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念头,怔怔地看着身前人,郁青想,从前话本里也有过这样的故事。某个修士遇见机缘,这机缘却并非某个遗墓、某本功法,而是他直接回到从前,可以去弥补心头所憾。
郁青不觉得离开邬九思是一桩憾事,可如果他到底要回去,那还是“从未离开”的选项更加安全一点。不过,还是得想办法取回龙州潭下的灵植。邬九思好好的,他才好留下来。
“阿青?”正在指点道侣的邬九思有些疑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郁青快速回答,“就是九思,你从前和我说过,是有‘天人感应’这回事,对吧?”
他也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急切,可万一慢了一步,那根沾了龙血的草就被旁人发现了呢?或者干脆是旋龟等待不急,直接将它吞了呢。
“对。”邬九思点头。郁青见了,迫不及待地第二次开口:“其实九思,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他用最快地速度说明了自己梦中的潭水,还有那条被斩断脑袋的乌金蛇。邬九思听着,久久不曾应声。一直到郁青要再按捺不住,问他是否不相信自己的时候,他才露出些许困惑,说:“阿青,我们不是就在这个地方吗?”
就在?郁青不解。可他顺着“道侣”的目光转头去看,立刻便发觉对方说了实话。自己周遭哪里是太清峰上的山林,分明是龙州之中。往低矮些的地方看,郁青甚至看到了残存的、旋龟爬过的痕迹。
他逐渐屏住呼吸,最终看向身侧的潭水。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郁青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分辨。但是,水中的寒意已经弥漫上来,在郁青手上笼出一层白霜。他的牙关开始颤抖,讲话都要哆嗦:“九思,”郁青说,“你冷不冷”
他自然是不希望邬九思出事的。再转过目光的时候,果然见到了完好无损、一点儿寒霜都不沾染的“道侣”。郁青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闭上眼睛。
好吧。那个前头被忽略的念头再度浮了上来,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只有梦中才会有这么对他毫不关切,见他受此寒苦的九思。若是真正的对方,绝不会如此。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郁青睁开了眼。
他依然在灵船当中,依然躺在自己船票对应的那间上方。不同的是,入目所见已经不是华美的床幔,而是一片白霜。
他牙关打颤,缓缓看向这股寒意飘散而来的方向。入目的场景,让郁青瞳仁猛然收缩,脱口而出:“你是谁!?”
竟有人趁他睡梦,来到他屋中,将他的乾坤袋取走!
如今,那被郁青用来装“变异龙涎草”的宝盒便被那人拿在手上、轻轻打开。满屋子霜色由此迸发,冻得郁青生生从梦中醒来!
第017章 赌一把
惊,惧,疑,三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又汇聚成警惕。
郁青腾身而起,掌心扣着剑柄,视线死死落在来人身上。这一看,他心头战栗却是又多了几分。
那人分明已经被自己发现了,却未露出半点惧意。相反,他还在悠然抬手,触碰盒中草叶。
自始至终,都未看郁青一眼。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对方的实力远远高于郁青,以至于他对郁青的一切反应显得不屑。区区一个筑基,连随身的宝物被人拿走了都毫无反应,如何能对他造成威胁?
若是识趣一些
郁青的牙关开始颤抖。
若是识趣一些,自己应该现在就走。来人当真是那心狠手辣之徒,便该在拿乾坤袋时顺便取走郁青性命。他眼下尚且能呼吸、会能恐惧,已经是对方发了善心。
不过,要是这份善心的对象并不识趣,想来对方也不介意给郁青些教训。
更多冰霜覆盖过来,青年睫毛颤动,眼前景象逐渐模糊。
心头的天秤在倾斜,一方是自己,一方是邬九思。
郁青甚至不明白,此时此刻,他为什么会把邬九思放在天秤另一端来衡量。一定要说的话他心头出现了朦朦胧胧的念头是,这趟折返玄州,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让邬九思得救。可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龙血”猜测,真的会比自己的性命更重吗?
青年扣着剑柄的手越来越松。
终于,他最后看了桌边的人一眼,接着便扭过头,目不斜视地下榻、往屋门处去。
态度鲜明。无论是宝盒中的灵草,还是被那人摆在手边的乾坤袋,他都不打算再要。房间也直接让出,当做对方饶自己一命的谢礼。
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这一路,郁青走得极快,连逍遥步都使了出来。眨眼之间,人已经到了屋外。
灵船各处都布了明光阵。虽是夜晚,廊道之中依旧是一片亮色。这点亮色落在青年眼中,照出一点湿润痕迹。
就是这样了吗?
郁青侧头,去看身后屋门。
他不敢用神识去窥探那人的行踪,也能想象到自己一旦这么做了,怕是连灵台都无法保住。然而,郁青莫名又觉得
“你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