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同样的,他?又?无比清楚地知?道,这?儿距离玄州、距离天一宗曾经在的位置是多么遥远,而他?真正的家园又?早早化作鸿蒙之所,绝不可?能再度出现。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道侣曾经的话突然落在邬九思耳畔,是:“等到金峰主?、孔尊者?他?们当真在风暴当中造出新州,咱们就在上面找一块地方,也叫它‘太清’。”
阿青这?么讲,是要安慰他。知道邬九思对故土有多么不舍,可?的确已经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所以他?握住邬九思的手,笑着安慰他?,想让他?开怀片刻。
邬九思那?会儿不曾直说,眼下却有了模模糊糊的念头:“或许那?会儿我说‘也不错’,并非真的多么期许这?天出现,而是……而是我知?道,无论去了什么地方、新的修炼之所有没有太清,阿青都总会在我身畔。”
怎么偏偏就反过来了呢?太清还在,阿青却走了!这?不是我要的,难道你没有想过?
邬九思手腕颤抖的幅度更大了,这?一下,就连在场的其他?修士也看出不对,停下对灵光舆图的研究,转来关?切地问他?:“小邬真人!怎么了,难道是旧伤发作?……我这?儿还有几颗回春丹,是上品的,先拿去用?”
回春丹阿青也很?擅炼制……
邬九思喉咙里的涩意更加明显,连眼眶、鼻腔都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
他?少有这?样的时候,一时竟是整个人都落在怔怔然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又?本能不愿旁人看到自己失态,于是到底闭了闭眼睛,勉强调整过情绪,能拿寻常语调答:“这?幅舆图就留在这?儿吧,你们随意看,我先……回去了。”
这?句话后,邬九思“唰”得展开太初扇。修士们只觉得一股清风从面前卷过,再接着,小邬真人已经没了影子。
众人:“……”
好吧,小邬真人的名头是带了个“小”字,可?那?也是因为他?父亲还在,又?顶着“尊者?”的名头。虽然眼下来看,邬九思本人的修为已经完全超出他?父亲、真正堪称当今的第一强者?,可?众人还是有些没适应新叫法。
而像现在的场面,就可?以简称为“大佬的事?儿,你少管”。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转回舆图上,细细研究起来。
他?们后头又?发出了多少惊叹便?暂且不提,只说邬九思。
他?再一次脚踏实地时,人已经来到了“太清峰主?峰峰顶”。
来时心里做了无数预计,可?等当真看到熟悉的洞府出现在眼前时,邬九思还是愣在原地。
耳畔仿佛又?响起人声。自己年幼的时候,父亲母亲便?在此地释放出妙音钟,以此指导他?学会精准控制灵气;
等到自己迈入元婴,能够独当一面,母亲的情况愈来愈糟,父亲便?将太清交到他?手中,自此每日他?都要从此处眺望后山方向,期待父母早日平安归来;
再往后,依然是一切尚未覆灭的时候,祝伯敏、祝仲学兄弟,加上后面一轮又?一轮的值守弟子在这?里来来去去,谈天说地;
师叔、师兄师姐和连泉时不时来一次,带来各处见闻,邬九思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日子过得无趣。
众人说是已经不需要吃喝,可?当真有有那?仙谷酿出的酒水、灵兽肉烹饪的佳肴,又?有谁愿意错过?于是山头花树之下的石桌边,留下过无数众人说说笑笑、快活自在的回忆。
而现在,邬九思重?新坐在桌旁。他?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的群山,萦绕在山头的雾气。
丝丝缕缕的轻风从他?身畔拂过,带来若有若无的花香花香。接着,是清脆动听的鸟鸣。
这?好像是许许多多个邬九思曾经度过的下午。很?快便?有一个青年抽出法器,在他?眼前的空处舞刀弄剑。兴致上来了,还会借着刀气剑气,在对面山崖上写下邬九思的名字。
到了这?种时候,邬九思就会哭笑不得,问他?:“阿青,你这?是做什么?”
郁青振振有词地回答:“我看那?山崖上太空了,总该有点?什么搭配。你名字好听,落在上面十分?相称。”
邬九思心想,我名字好听吗?……怕是对阿青来说,我的一切都是好的。
原先想拿这?话来笑一笑道侣,可?看着郁青抢先一步露出的灿烂笑容,邬九思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们的时间还长,还有那?么多光景。哪怕哪怕真的走到了最糟的一步,邬九思相信,两个人也会迎来同一个终结。
他?没有想到,事?实却是道侣离开了自己。
旁人不知?道阿青究竟为什么会消失,邬九思却是明白的。
自己那?会儿的状态已经很?糟了。是,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掌控着万人艳羡的权柄,可?是那?又?几乎不是“他?”,“邬九思”这?个存在即将完全消失在世界上。
旁人对此茫然不知?,唯独郁青对此了然于心。他?绝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又?无法眼睁睁看他?们想要保护的一切消失,于是用最短的时间做出了选择。
阿青啊。
邬九思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你不和我商量这?些,是不是担心我会怪你?
我的确怪你……可?我又?怎么舍得怪你。
他?终是闭上眼睛,任由泪水顺着面颊静静滑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滴一滴,成串成雨。
第142章 独酌
风仿佛变大了。
原先只是柔和地摩挲着邬九思垂落的发丝, 轻轻地掠过他的衣袖。到此刻,却是卷住他的眼泪,擦干他的面孔。
上方花树也?受了影响, 枝条被吹得左摇右摆, 不?断有“扑簌簌”的声音传来。是花瓣被风垂落, 又恰好掉在邬九思身上,像是一场与众不?同?的雨。
等到邬九思回过神的时候, 他已经近乎被完全?淹没。
他垂眼看看那些在自己腿上堆起的花瓣,一时茫然:什么时候, 峰头灵树成了这?般……然而这?个?念头尚未完全?清晰, 就被心?头的强烈的悲伤冲散。
可以说, 直到当下, 邬九思才逐渐有了“郁青已经不?在了”的真实感。
再也?不?会有人从?背后抱上来, 还要有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问他:“九思,你猜我带了什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