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他亚尔伯里奇家的出生,和近两年累计的政绩,在王都贵族新一代中的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就连身处深秘院的伊白,都曾听院中的侍从八卦说,亚尔伯里奇家族的长子扎根军队,搞不好摄政王累计的政治资产会交付给这个后来居上的小儿子。
现如今,看着随侍摄政王在王宫大殿中办公的好友,伊白心道那八卦看来是有九成为真,咱好兄弟可算是完成少年时的心愿了。
而就在伊白为西古尔德感到高兴的时候,大殿中帮助父亲批改文书的青年见到身穿两月相长袍的伊白,顿时显露出不一般的神采来。
嘴角不自觉的咧开,深蓝的十字星眼眸像是坠入星光,瞬间从被文书淹没的疲惫中清醒过来,周身沉稳持重的气质也骤然一变,好似从危险狡诈的狼犬,突地变成了毛发蓬松,浑身洋溢着高兴劲儿的哈士奇。
“菲恩!你怎么来了?”
西古尔德当即惊喜出声,且不只是出身,如果不是坐在上首的摄政王干咳了两声,西古尔德已经想推开桌案上的文书,亲自走过来迎接了。
“西古尔德,菲恩研究员前来,肯定是有正事要禀报。”
摄政王瓦尔哈拉抬眸递给西古尔德一个威胁的眼神,有些嫌弃自家儿子这不值钱的样子。
但随即,当他看向伊白的时候,眼睛里就只剩下身为上位者的欣赏,和身为长者的温和了:
“我与黄金冕下同岁,而你又与我这小儿子互为友人,不嫌弃我便托大,称呼你一句菲恩吧?”
“我的荣幸,摄政王大人。”
伊白看着西古尔德笑了笑,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对着摄政王微微行礼。
如今事态紧急,多余的寒暄只是浪费时间,反正无论是“黄金的学生”“深秘院的天才”还是“西古尔德的友人”都已经在摄政王面前将好感度刷的足够高了,伊白也就直入正题:
“臣此番前来,是为王都子民的撤离安排。”
“撤离安排?”
摄政王放下了手中的炼金钢笔,生着后茧的拇指与关节摩擦,神态也变得慎重了起来。
伊白的态度依旧恭敬,没有因为摄政王的反问语气产生丝毫的波动,简言简意赅道:
“是的,距离教授和其他贤能者大人出发,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而按照他们的速度,想必很快就会和黑龙交手……世界边境和王都间的距离不短,但摄政王大人您应该也清楚,近些年来坎瑞亚出现空间裂缝的频率显著提高,万一大人们和黑龙的交战波及边境屏障,臣担心会诱发空间裂缝出现,波及平民。”
这当然不是主要原因,确实最能拿得出手用来说服摄政王的理由。
墨蓝长发的中年人微皱着眉头,做沉思状:“菲恩的顾虑确实在理,但留守的军队数量有限,且空间裂隙的出现太过随机,即便想撤离,也很难实践。”
“更何况,赤月的异动已经引起了民众的恐慌,一动不如一静,现在大范围撤离民众容易引发骚乱。”
摄政王不愧是摄政王,即便短暂的因为伊白的借口心动,但他很快考虑到了更为实际的问题,斟酌之后,还是选择了求稳的方式。
当然,如果他真的是轻易会被劝服的人,也不会在摄政王的位置上稳坐这么久。
被拒绝的伊白也不恼,这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或者说,空间裂缝的理由,正是他考虑到了民众恐慌后提出的最为冠冕堂皇的借口。
而摄政王考虑到了实行的风险,却从未怀疑借口的真实性,便证明了这个借口足以劝服绝大多数民众。
于是,就在瓦尔哈拉以为身前久负盛名的少年天才会因自己的提案被驳回而失落尴尬的时候,就见白发少年目露踌躇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可还有什么事情?”
摄政王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伊白眨眨眼,语气有些游移,说话的声音也弱气了几分,带上不确定的味道:
“确实有一事,这件事是在教授离开后我才想起来的,可是深秘院中,教授、预言家大人、贤者大人皆已离去,我想找个人拿个主意,也只能询问您了。”
“放心,你尽可以说。”
摄政王虽捉摸不定这个深秘院的新秀想做什么,但看在西古尔德的面子上,他对这孩子总多出几分宽恕。
然后就听这小孩在自己耳边扔下一个惊雷:
“我在想,世界边境外那条黑龙的行动如此猖狂,就连高悬于天际的赤月都因此震动,那么地面上的神明是否也会有感知呢?”
只此一句话,便血淋淋撕开了摄政王不愿意多想的伪装,让中年人威武刚猛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灰黑之意。
但瓦尔哈拉并未出言阻止伊白,言尽于此,伊白也没那个耐心继续打机锋,直白道:
“摄政王殿下身处高位,了解的隐秘肯定比我多,无论是您,还是教授和贤者大人他们,应该都不会忽视地面之上的威胁……我的问题就是,作为留守王都的那一位,您准备如何应对可能的、来自地面之上的存在呢?”
伊白含蓄地使用了“存在”,而不是“敌人”,除了因他自身的考量并不觉得七位尘世执政官都是坎瑞亚的敌人外,还因为直接说是“敌人”,这句话听上去就太像是质问了。
可他那双直溜溜看着摄政王的眼睛里,却又明晃晃写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就啥也不做摆烂吧?”,倒是叫摄政王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为坎瑞亚鞠躬尽瘁的家主深深地看了伊白一眼,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苦笑,言辞竟意外地坦诚:
“如果我说,在长老会议召开之前,我对贤者和预言家的谋划一无所知呢?”
“甚至于,在你提及地面之上的神明前,我并未考虑过他们前往坎瑞亚的可能性……”
“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看来,我家这小子突然开窍,离不开你的帮助。”
事实比伊白预想得更加离奇,他原以为想要说服摄政王必然不容易。
在他的观察中,完全分不清摄政王是站在哪方的立场上,唯一确定的一点是,这位出身显赫的家族族长是一个相当合格的王者,执政以来,对待坎瑞亚普通民众尽心尽力。
原计划中,伊白想要说服他撤离王都民众,也是打算以此为切入点。
但谁能想到,堂堂摄政王,看不出他的立场不是因为他隐匿手段高超,而是无论是“伊尔明王”还是“预言家”,都不带他玩儿呢?
“正是好算计啊,虽然对于‘维瑟弗尼尔看到了非同寻常的未来’这件事我早有推测,但我以为这件事应到了深渊研究之上,倒是忽略了当下……”
谁又不是呢?
挑挑拣拣,隐去以他的身份不应知道的情报,将自己的推测告知摄政王后,伊白便眼睁睁看着亚尔伯里奇父子的表情从“震惊”再到“疑惑”,转而变成“茫然”,最后化为滔天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