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玲珑本好奇地看着那些士兵,但等说了话,迟迟得不到娘亲的回应,抬起头,看着一脸苍白的秦香絮,有些紧张地问道:“娘亲您没事儿吧?”
她这话引起了双儿的注意,双儿连忙担忧地上前来扶,“公主若是不舒服,咱们这就回去吧。”
“不,不......”秦香絮反应过来,朝双儿道:“你先带着玲珑走,我过会儿回去。”
语毕,她也不待双儿是何反应,领着随风便去了宗人府,见了被囚禁中的秦飞白。
几日不见,他比从前更加憔悴,身形清瘦不少,唯独那双压在黑发中的眼,沉沉地散着冷光,如同野兽。
见秦香絮来,秦飞白只冷笑两声,问道:“怎么,身子好了,想起来看我的笑话了?现在你看到了,感觉如何?”
秦香絮沉着脸,上前几步,在所有人都没料到之际,她狠狠地在他脸上甩了个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幽室如雷贯耳。
秦飞白面上很快浮现红痕,但他丝毫不在意,只冷声道:“皇妹,咱们许久未见,这份见面礼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秦香絮用力地盯着他,情绪有些崩溃:“原来是你!原来一直都是你!怪不得元和三年,你率兵抵御外敌后,隔年绥青就有山匪造乱!”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示意着她理智的崩塌。
秦飞白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他一阵,似乎想起什么:“哦对,你以前也在绥青待过。怎么,我的人让你受委屈了?”
他扯着唇低低地笑了两声:“你该感谢我才是吧,若不是我,你哪儿能回到京城,重新做上高贵的公主?你如今的锦衣玉食,不都是我带来的吗?我如同你的再生父母啊”
这番厚颜无耻的话,听得秦香絮心中作呕。
她脑子飞快转动,一点点地梳理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流民匪寇,都是假死的顾天维带出的兵,你让他们在手臂上刺团花纹的图案,就是为了掩盖他们真实的身份!”
“数量这样大的兵马,既要供养又要不被发现,岂是易事,所以你便派孙涵月以美人斑挟持刘温,让他替你做事!是不是?!”
“我真是小看你了,”秦飞白盯着她,忽而大笑:“真好,原来皇室中不全是废物,也有如我一样聪明的人啊。”
“聪明?你居然将这称之为聪明?”
秦香絮愤愤道:“国家难得安定,你却为了贪位保功,主动造出兵燹,惹得百姓流离失所,不得生存,外观九州饥溺满眼,你丝毫不感痛心吗?!”
“你为了皇位,苦心布局多年,可与畜生无二的你,根本不配坐到那个位置!你根本不配!”
“不配?!我哪里不配?!”秦飞鸿赫然起身,眼神凶戾:“古之帝王创垂基业,哪个不是踩着枯骨横尸、血流千里,我才杀了多少人,远不至横尸百万的地步,我分明仁善至极!”
“简直荒谬!”秦香絮:“皇帝之于百姓,便是不能开创丰功、积德伟业,可也断然不能做出戮我人民之事!你此番言论,全是妄言!”
“妄言?当真是妄言吗?”秦飞白放肆地大笑,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讽刺:“当年我抢掠周边县镇,饿死数万百姓的事儿,你还记着吧?”
秦香絮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飞白睁大了眼睛,很有兴致地看着她,想要把她脸上每一分表情看清:“我的好皇妹,你要不要猜猜,当年我是奉了谁的命令啊?”
秦香絮心神一震,反应过来便否认道:“不可能,他怎么会”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当然要美名加身,万民称赞了,冷血无情这四个字,他怎么会愿意要,当然是我替他担下。”
秦飞白看着秦香絮泛白的脸色,继续残忍地说:“不然,我犯下这么大的过错,他为何半点惩治的意思都没有?你以为我是将功折罪吗?错了!大错特错!因为从始至终,我就不是那个有罪的人!”
“真正心狠手辣的,另有其人!”
“不、不可能,你在说谎,你、你在说谎。”秦香絮向后倒退几步,不复来时的镇定,有些慌乱地外跑去。
她一路小跑,脑子中宛如浆糊,直至在宫门前撞到出宫的小福子,她才晃过神来。
小福子先是行礼,才是关心:“公主您跑得这样急,是要去见皇上吗?”
秦香絮愣了愣,才问道:“你不在你师傅身边跟着,怎么自个儿出了皇宫。”
宫里的太监,都流行收干儿子一说,小福子便是王勋的干儿子,平日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勋,跟尾巴似的,所以秦香絮见到他单独出现,才会有此一问。
小福子解释道:“干爹瞧着天似是要下雪的模样,托我回宫里给他取伞呢。”
秦香絮从他这话里察觉到什么,皱眉问道:“王勋也出宫了?”
小福子点头。
“他去哪儿了?”
“宗人府。”
......
秦香絮已经尽她最大的努力,回到宗人府,可还是迟了一步。
方才与她冷声争辩的人,此刻捂着心口,在地上蜷缩起身子,满脸的痛苦。
秦香絮的步子在门口顿住,她堪堪地扶着门站稳。
秦飞白灰暗的眼睛中,倒映出她的身影,他扯着唇,想要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可温热的血线却沿着他唇角,滴落在阴冷的地面。
他力竭地向上抬眼,似乎想穿过厚重的房屋,看到什么,“看来......咱们的父皇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心狠呢。”
“你”秦香絮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发哑。
秦飞白察觉到她这变化,弯了弯唇角,说:“其实我们都很像他不是吗,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手足相残。慈爱如父,多疑是君,你与我一样聪明,早该想清楚这点。”
秦飞白阖了阖眼,有些无力道:“估摸你离开后不久,我在宗人府忧思成疾,不治身亡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吧。是啊,凡事都是我的过错,咱们的父皇,永远不会明白跼蹐难安几个字如何写。”
他说:“你不必在这儿兔死狐悲了,我死后,再没人能威胁你皇兄的太子之位,你该比谁都高兴。”
“愿赌服输,我败了,有此下场也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