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絮方才开口起,就一直注意观察他的神情,听到她的提议,他脸上率先浮现出的是惊愕而非喜悦,她就明白沈鹤知接下来,大抵是要拒绝她了。
但她还是不想放弃,添补道:“虽是婚约,但你我二人仍然自由,我不会强迫你忘记亡妻或是怎样,你也不用照顾我什么,我们只要在外人面前,装个恩爱的样子,不使他们察觉什么异样便够了。”
秦香絮说得恳切:“我此番提议,皆是利益使然,沈大人想必能想得明白。”
沈鹤知朝她走去两步,开口道:“对这桩婚事,臣”
秦香絮生怕他拒绝,很快打断道:“大人不要一时冲动,急着在这儿就拒绝我,还是多多思虑几日,再与我答复吧。”
“双儿,我们走。”
秦香絮来时步履匆忙,走时更是。
她好不容易勇敢一回,要是沈鹤知冷眼拒绝,再将她劈头盖脸地讽刺一番,她真没有那样好的脾气,能接受以后与他同谋。
所以一切,还是等沈鹤知头脑冷静下来后,她再与他商讨为宜。她今日来,就是告知他此事而已,剩下的,以后再说。
秦香絮走出沈府的时候,外头正巧下起了鹅毛大雪。
天色铅灰,愁云惨淡,点点白雪更添几分压抑,街上的民居像是被风雪所蚀,有些坍塌,有些萧条,冷风一吹,拍得酒肆旌旗呜呜作响,犹如女子悲泣,搅得人心头一沉。
秦香絮本来遭拒,心情就不好,偏偏天公也不晓得怜香惜玉,还给她看这凄哀景色。
她长叹口气,坐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带着帘帷抖动,像极了人颤动不安的心。
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没了回头路。
可不管怎样,她必须这么做。
“方才公主与我说什么,你听见没有?”沈鹤知垂着眼睫,虽是在问面前的李成,但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旁的地方。
李成原先也是不敢相信的,但他狠狠捏了管家,看管家疼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没有做梦,咧着嘴就笑着跟沈鹤知说:“公主刚刚跟主子您求亲了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属下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管家跟在后头,跟沈鹤知道贺。
许是这两声道贺,将沈鹤知的心神唤了回来,浮雪点缀在他眉睫,显得他眸色动人。
他启唇,将李成的话仔细重复一遍,像是在回味般地说道:“她......跟我求亲了。”
李成以为这是个问句,忙笑逐颜开地接话道:“是啊是啊。”
沈鹤知反应过来什么,倏然问话,语气中带了点焦急:“小姐呢?”
李成想了想,说:“按着这会的时辰,小姐该是在午睡。”
他问:“主子,您找小姐有什么事儿吗?”
“去将玲珑喊醒,给她换身衣服,就说我要带她出门。”沈鹤知很快吩咐完,末了,又低头打量了眼自己,低语道:“我也得换身鲜亮的衣服。”
玄色衣裳显得他古板肃穆不说,还给他添了许多老气,实在是不合适。
他今日怎么会穿这样的衣裳。
“快去喊小姐。”
交代完这句,沈鹤知就匆匆回房,站在衣柜前挑挑拣拣半晌,才选出件合适的衣裳。
央央今日穿的长裙是千山翠的,与他这件云水蓝的最是相称。
他很快换好,对着镜子略看了会儿,问着传话回来的李成,“我穿这件,会不会不合适?”
李成抬头,只看了一眼,就回话道:“怎么会,主子人中龙凤,风姿无双,自然穿什么衣裳都合适。”
这倒不是他恭维沈鹤知,故意说些溢美之词,而是事实如此。
纵然这云水蓝的衣裳别无饰物,但主子气质高华,便是最简单的衣裳,都能穿出低调内敛的落拓清雅之美。
加之身形颀长,青丝如墨,便是只看背影都十足惊艳,知道这是个清隽疏朗的美人。
沈鹤知听闻李成此言,一时间没有接声,只是看着镜中倒映着的玉白容颜。
他微微抬手,抚上肩头垂落的长发,眼神中突然涌现一股冷淡的厌恶:“原来我已有白发了。”
李成心说可不是吗。
主子这些年日夜操劳,既要为国事殚精竭虑,又为小姐提心吊胆,逢年还要放那许多血抄血经,不猝死都是好事儿,区区长白发,又算得着什么。
只是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他跟了主子那么多年,一听主子语气,便知他心情不佳,飞快出声安慰道:“不过一根白发,除了便是。”
可沈鹤知听了他这话,心情却并未好转,只虚地扶着镜面,抚上镜中人如画眉眼,还有......他眼下浅淡的乌青。
“我有些过于憔悴了。”沈鹤知说。
白头发能拔除,可憔悴怎么整,李成是真想不着法子,除了多睡会儿,似乎没有别的出路,可见主子方才焦急的语气,显然是不想耽搁时辰。
李成正暗自琢磨着措辞,那头的沈鹤知遽然开口,还是往日清冷的声线,但话中的内容却听得李成心神震荡。
他说:“去找人来给我上妆。”
李成呆愣愣的:“啊?”
今天他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多,多到他要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沈鹤知冷声道:“还不快去?”
李成跌跌撞撞地跑出门,不多时,领着两个战战兢兢地的丫鬟回来,她们两人怀里还抱着瓶瓶罐罐的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