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不方便跟我说吗?”岳宁问。

这句话敲进岳宝华心里,一直以来宝华楼的主意都是自己在拿,从来不用跟谁商量,也没有跟人商量的习惯。现在他有孙女了,宝华楼迟早是她的,哪怕宁宁还小,哪怕她还没那个本事处理这些事,自己都要跟她说,要带她教她。

“怎么会?”岳宝华掏出钥匙,“进来,我们坐下说。”

祖孙俩进了房间,岳宝华坐下拿起电话:“宁宁,给你叫杯热牛奶?”

“好。”

岳宝华从兜里掏出烟盒,拿出打火机,抬头见孙女,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在书桌上,他说:“事情是这样的……”

真开始说了,岳宝华发现要从头开始说起,他索性从丁胜强赌博输钱开始说起,说到楼家富被丁胜强鼓动去胜华楼,他把宝华楼托付给了老实,手艺却一般的四徒弟孟友松。

服务员敲门,岳宁去开门,服务员送来一瓶温热的牛奶。

服务员走了岳宝华继续说:“今天晚市的时候,有客人在菜里吃到胶布。”

“胶布?”

“就是手割开之后贴伤口的胶布。”岳宝华继续,“客人当场闹了起来,不过这道菜从厨师到打荷,没有人手受伤,没有人贴胶布。你阿松叔跟客人解释,告诉他这个胶布不是咱们店里的,客人根本不听,把你阿松叔给打了。”

“这是胜华楼的下三滥手段吧?”岳宁问,“阿松叔被打得严重吗?”

“没有伤筋动骨,打得鼻青脸肿了。”岳宝华发愁,“他们就是知道阿松老实,趁着我不在,使阴招。”

“所以阿松叔明天还会在宝华楼,宝华楼还是会正常营业?”岳宁问。

岳宝华点头:“阿松说他没问题。”

“爷爷,让阿松叔立刻去住院。”岳宁嘴角带着一丝轻笑。

“你阿松叔住院了,你永祥叔、春兴叔没办法撑起宝华楼,如果这样的话,宝华楼会乱的,那不是把老客都赶走了吗?撑过这几天,等我回去了就好。”

“那要是明天,他们再挑事,再来打阿松叔呢?难道非得让阿松叔被打断两根肋骨才行?”岳宁问。

岳宝华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他靠在书桌边:“宁宁,旺角是什么地方?那里随着九龙码头兴盛而兴旺,来往的都是靠码头吃饭的人,鱼龙混杂,我做这些人的生意,没点靠山怎么行?我已经给朋友打了电话,让他安排几个人过来。”

“别啊!您这么一来,丁胜强一口气憋着多难受?再说阿松叔这个老实人,丁胜强和楼家富又是他的师兄,就是趁着,假如他们明天找个大嗓门的阿婶过来吃饭,在咱们的菜里吃出一只蟑螂,阿婶不打人,撒泼呢?到处嚷嚷呢?阿松叔又能拿她怎么样?你请来的人最多把她丢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吧?”岳宁拿起桌上的牛奶,揭开玻璃瓶上的封纸,喝了一口奶,味道很醇厚。

岳宝华放下茶杯,手碰到烟盒,拿着烟盒。

“您想抽就抽,开社员大会,一群老烟枪聚在一起,烟雾缭绕。”岳宁说。

岳宝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走到窗口打开了窗,站在窗口,点烟抽了一口:“就十天半个月。”

岳宁仰头一口干了牛奶:“爷爷,丁胜强和楼家富人品不怎么样,心眼和厨艺都不缺,他们趁着您不在,不使劲搞阿松叔,甚至搞得宝华楼元气大伤?而且你也说过楼家富为什么要跑丁胜强那里,他是认为我爸没了,您只有我这么一个在西北长大的孙女,无望了。那就顺着他的意思,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无心再经营酒楼。”

孙女嘴巴上残留着奶渍,那个眼神里却是满满的算计,岳宝华脑子里出现刚才百货公司的一幕,这孩子很懂因势利导,他说:“怎么说?”

“让阿松叔进医院,对外就说,阿松叔半夜睡着睡着呕吐了,可能是因为被打得脑震荡,得彻底查。宝华楼歇业,直到您回去再开张。”岳宁挑了挑眉,“您认识报纸,电视台的人吗?”

岳宝华一下子闹不明白了:“不认识。”

“那宝华楼上过电视吗?”

岳宁不了解这个年代的传媒,上辈子她出一个新品,必然会伴随口水战,非得上个热搜,炒得红得发紫,偶尔还会紫得发黑。

“我们就是不打广告,客人都一直排队。倒是电视台想要来拍电视,哪个栏目组专门是介绍港城的酒家,白吃白拿还要钱,他们来问过几次,我都回绝了。最近把胜华楼吹得天花乱坠的。”岳宝华摇头,“丁胜强不想着,怎么好好做菜只想走歪门邪道。”

“那就不用我们动手了,估计今晚咱们宝华楼就会上电视,肯定会说我们卫生状况差,他们应该会把事情闹大。”

岳宝华从来不跟电视台这些打交道,要不是孙女提醒,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事。他狠狠地抽着烟,万里之遥,他也回不去啊!

“爷爷,您别急,让他们宣传去。您不是有那些朋友吗?咱们出钱,多找些人去胜华楼吃饭,边吃边说丁胜强抢您鱼,还有其他不择手段抢您生意的事,然后再把胶布扔咱们家菜里也说出来。让他们说,要是这个胶布就是宝华楼人的手上掉下来的,反而倒是没事。毕竟发生了这种事,宝华楼肯定会好好管管。可要不是宝华楼人手上掉下来的,那才是真麻烦。这就证明有人在针对宝华楼,今天是胶布,明天就是蟑螂,后天就是死老鼠了。谁知道会吃到什么?”

这个就孩子气了,岳宝华摇头:“电视台的话,全港都知道,咱们这样小打小闹顶什么用?再说食客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断案的。”

“他们那里那把火烧得越旺越好,我要的就是一点点小小的火种。”

“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了。这么说的话,宝华楼真的就没客人了。”

“客人都在呢?丁胜强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有买有送,打折促销,招揽顾客。除了几个非你不可的老食客,不过您的老食客们,知道您回来找我了,估计也不会去吃。其他人不去宝华楼,自然就去胜华楼了。人不都在那里吗?”岳宁哼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咱们回去的时候,热度肯定还在,咱们也请电视台的人,您既悲又愤地去砸胜华楼的玻璃,指责他们趁着你不在陷害宝华楼,打伤阿松叔。有前面铺垫,不管有没有证据,这事他们是洗不干净的。”

“他们不会在意洗不洗得干净,迭码仔的钱哪有干净的?他们只是想抢客人,搞倒宝华楼。丁胜强恨我心狠不帮他还钱。”岳宝华早就看清楚了这个徒弟。

“这个白眼狼。”岳宁笑了一声,“他用低价抢你的客源,咱们回去,让他知道姜是老的辣,辣椒是小的辣。我们把拆鱼羹降到他们一个价格,再推几个新菜。这些客源抢回来不是分分钟的事,这段时间就权当他是在帮咱们照顾客人。”

楼家富走了,自己又回来了,本来宝华楼就勉强撑着。自己也想让阿松休息,他是怕店不开,会影响客流,现在听宁宁这么说,岳宝华哑然失笑,他是有孙女的人了。还是有个会做菜,有想法的孙女。还当自己一个人撑着宝华楼呢?

岳宝华笑出声:“听你的。”

书桌上闹钟的指针已经过了九点,岳宁着急地叫起来:“哎呦,我衣服还没洗呢!”

岳宝华被孙女一惊一乍的表情逗笑了,说:“客房提供洗衣服务。别给我省钱!”

岳宁一溜小跑,到门口:“您看我像是大账不会算,小账乱抠的人吗?现在让他们洗,明天早上能送来吗?我明天一早要穿。就过个水,自己动手几分钟的事。”

门砰一声关上,岳宝华抽了一支烟,笑着去国际长途电话间打电话,果然如宁宁所料,今天晚上港城的社会新闻就报道了港城老牌酒楼宝华楼食客吃出胶布的事。

那就以退为进?岳宝华嘱咐四徒弟马上去医院,连夜贴告示,宝华楼暂停营业,所有工人停业几天工钱照发,再每天给五十块补贴,辛苦这么久了,也歇歇。

*

到北京的航班每天只有早上八点半一班,昨天约好了六点半在大堂集合。

岳宁提早十分钟出门,到楼梯口见到陈主任:“陈主任,早!”

陈主任回头,看着她,有些不确定:“小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