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开口?跟苏从?文夫妇说话?,而是直接朝钟刑一抱拳:“大人海涵,下官要出门一趟,解决些?事情。”

“行!”钟刑颇为爽快的开口?应下:“但得记住,在我将侯府罪证登记造册之前,得回来。毕竟这满地的罪证,尤其是侵占良田,包揽诉讼,可是丹书铁券都免不了的死罪!”

此话?一出,堆积的罪证仿若都成了各种刑具,带着渗人的威压。苏从?文夫妇面色齐齐惨白,颤颤巍巍的开口?:“不……不关我的事啊!大人您开恩啊……”

一声声的啜泣与求饶,将满屋的罪证都衬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厚重。苏从?斌缓缓环顾一圈大堂,最后视线又定定的看着对苏家而言最严重的田契。

他发现这一刻自己左右眼?皮都在跳动,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害。可他眼?下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黑着心肠,起?码抱住苏家的未来。

“多谢钟指挥使!”苏从?斌弯腰抱拳行礼过后,便打算开口?带着苏敬仪一同前去找安定伯这些?发小聊聊天。

苏家被排挤,他也不想混军方,但也有些?情谊要好好叙旧。尤其是眼?下安定伯这帮人必须得跟他共同进退,否则苏家这回真的难逃一死。

“苏敬仪,你作为家主……”苏从?斌刚说话?,就听得一声高喝。他顺着声音望过去,果不其然就见荣玉娇依旧是一身诰命服,看起?来依旧是威风凛凛,端得说一不二的侯门老夫人架势。跟三房夫妇一样,完完全全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

今日若非有教?子的打算,他也没想跟苏从?文掰扯过往,计算谁付出更多这些?事。

毕竟有些?事情,要是从?源头开始捋,捋得清清楚楚,那真的真的显得苏从?斌是个卑微低贱的。得用?自己血肉,甚至用?自己小家的血肉去供养弟弟一房,去供养母亲。

所以他就更不想跟生母掰扯了。

跟自打十岁后,养在生母身边,却得因?为生恩,因?为被比较从?而张口?闭口?就用?教?养问候定国公府的荣玉娇掰扯过往恩恩怨怨。

因?为他早已心寒,也早已放弃侯爵这份安稳的爵位了。

因?此生母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工具,彰显自己小可怜的工具。

“苏从?斌你这个孽障,倒是翅膀硬起?来,倒是真犯事了连累我们吗?你不是口?口?声声礼法?上是定国公……”荣玉娇本想强调本想诉说一句礼法?,诉说定国公对苏从?斌的看护。岂料非但钟刑这个大名鼎鼎的帝王刽子手?神色冷冷,就连苏从?斌也是面不改色,仿若一点也不在意?礼法?在意?教?养一词了。

从?前要拿捏叛逆的苏从?斌,只?要言简意?赅质问一句“大户人家千金的教?养就是如此,教?出来的儿子便是如此孝顺?”十回里面八回苏从?斌都得隐忍,都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毕竟谁叫定国公用?从?母的礼法?让苏从?斌获得爵位,毕竟谁叫和合帝不喜呢,也正好借这苏从?斌的不孝苛责定国公府。

琢磨着,荣玉娇话?语逐渐轻了些?,到最后甚至带着些?啜泣:“说来也是姐姐无福……”

苏从?斌脖颈都青了些?,直接开口?打断荣玉娇的哭诉,表态:“老太太,你该庆幸,科考规定要三代清白,为了我孙子,我才让你清清白白的做个良民。但你若是要闹,我这些?年?其他本事没学会,倒是学了不少兵部?总结出来对付敌国细作的手?段。我将这些?手?段用?在你身上,谅大理寺也不敢查,查出来也不敢说什么!”

如此直白的死亡威胁恍若铁锤,一下一下的敲击荣玉娇的脑袋,震的她神色一僵,止住了自己满腹的盘算。她下意?识的抬眸看眼?高坐在堂,连基本礼节都没有的钟刑,迎着人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心中咯噔一声。旋即她迫不及待的破口?大骂:“苏从?斌,你就不怕你爹棺材板按不住吗?你这个白眼?狼,要不是我,怎么会有你今日的身份地位?!告诉你,我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问问皇帝问问满朝文武,先帝爷赐我的诰命,赐我的威风还有没有用?了?!”

边说,荣玉娇重重的反手?拍着自己的诰命服,恍若狐假虎威的狐狸,带着十足十的傲骨,甚至还抬眸睥睨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在场所有人:“…………”

三房夫妇见状倒是如溺水儿童抓住救命稻草,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靠近荣玉娇。而押着他们的锦衣卫,还有端坐的钟指挥使却是不屑嗤笑出声,“苏敬仪,你这祖母要告御状呢,你怕不怕?”

冷不丁被点名的苏敬仪闻言,抬眸定定的看着荣玉娇,看着竭力抓着诰命服,彰显自己身份地位的荣玉娇。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垂首望着满地的金银,最后视线看向似乎有血色凝结的各种文书上。

那些?文书,虽然种类目前的苏敬仪不知道,但专业抄家队伍一份一份的汇集在一起?,汇集成拳头高的文件。看起?来就非常非常的重要。

“回大人的话?,我不怕。”苏敬仪弯腰,声音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冷漠:“于?私正如父亲所言,我的孩子都从?今与官场无缘。是老话?说的祸害三代!于?公,苏家每个人都不清白。我苏敬仪虽然迫于?生计,碰过瓷,但……但我觉得自己就是小坏蛋而已,我干不出真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他们这么轻轻松松的,一页纸,或许就改变了老百姓的一生。就好像我和我娘,曾经也想状告。可诉苦无门,让恶贼趁着丧期抢我苏家仅剩的商铺和仪器。”

顿了顿,苏敬仪做了最后的总结:“我被强权压迫过我更懂喊冤无门的苦与难。因?此哪怕是我嫡亲的祖母,我也激不出任何血缘上的同情与怜悯。作为老百姓,我甚至想要冲人扔石头扔烂菜叶子!”

听得这声声感同身受的话?语,苏从?斌只?觉自己耳朵嗡得一声,不期然的想起?了苏敬仪先前的哀求“咱们起?码受过罚,理直气壮的,也清清白白些?。”

这一字字的,似刀子一般割在了他苏从?斌的骨髓里,又逼得他想起?了自己面对米面皆有的厨房无能为力的一幕幕,逼着自己想起?饿这词。

想着想着,苏从?斌视线看向钟刑时,眼?里染上了些?羡慕。

他……他倘若从?小豁出去跟着武帝,或许也有今日大权在握的肆意?了。

被注目的钟刑自然感受到了一道无法?言说的视线。他对于?视线的主人,没什么好感,但也没太多的恶感。毕竟脾气不合,也就没什么相处的必要。但苏敬仪这个小狗,下属重点推荐的小狗,对百姓苦难如此感同身受的,发自肺腑的对世家勋贵没什么好感,他倒是有些?纠结了。

苏敬仪态度鲜明,恩怨分明,是件好事。本来琢磨好好培养,给锦衣卫叭叭叭的当“御史”,去撕裂某些?文人的叽叽歪歪的嘴皮子。

但苏敬仪对权利二字的畏惧,以及强权的威逼,看起?来也是发自肺腑的厌恶。

这点他就得琢磨得权衡了。

因?为锦衣卫的标准就是毫不犹豫维护武帝的统治,就是用?手?中的刀去威压乱臣贼子。只?要对武帝有利,只?要帝王许诺了,真假少爷这种后宅芝麻绿豆的事情,他们也得陪着人找,甚至也陪着人在清远县“过家家”一样的种田,也得机灵的收个尾,连带商户苏家都查个底朝天。

内心带着些?遗憾,钟刑面上还是毫不犹豫笃定赞誉苏敬仪:“说得倒是挺有理的。荣玉娇侯老夫人,去告御状吧。我们正等着孝顺的界定能够立刻马上让文臣捋出来。你当第一人,名垂青史的第一人也合适。”

说完,钟刑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荣玉娇身上,观察着人的表情,竭力让自己等会能够精准完美的复述出来,边催促道:“你儿子你孙子都不怕!”

“我们也等着看大戏呢!”

最后一声呢,钟刑刻意?拉长了些?音调,带着些?吴侬软语的撒娇的口?吻。以致于?话?音落下时,全场所有人都被激的一个寒颤。

荣玉娇闻言愈发觉得自己被狠狠嘲讽了,直接瘫坐在地,而后抬手?指天,哀嚎着:“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老爷啊,先帝爷……”

话?还没说完,荣玉娇就觉得眼?前一刀寒芒闪过,而后便是她的右手?一疼,以致于?她疼得活生生面色一扭,甚至克制不住疼痛失声尖叫出来。

一声极其惨烈的“啊”,带着真真实实的痛楚,似能掀翻屋檐,响彻云霄。因?此所有人都被这番变故吓得一颤,甚至还有侍卫拔刀而来,带着些?警惕。

瞬间屋内带着些?刀剑相对的光影,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愈发的吓人。

钟刑抬手?一挥,示意?下属退下。他自己却是站直了身,目带审视,看向竟然当众挥刀斩断荣玉娇右臂的苏从?斌。此刻苏从?斌神色肃穆,眼?里带着寒意?,完完全全不像是看生母,亦或是看仇敌的眼?神,淡漠的仿若砍瓜切菜一样,带着些?稀疏平常的从?容。

可刀刃上沾染的血液,却嘀嗒嘀嗒的流淌,控诉着先前发生的事情。

钟刑眼?眸闪了闪,视线定定的看着荣玉娇捂着咕咕往外冒着血的肩膀,撕心裂肺的喊疼。而后又看了眼?断臂。沉默一瞬,他带着些?不确信:“苏从?斌苏侯爷?”

“钟指挥使见笑了,下官处理点家务事,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宗族礼法?。”苏从?斌瞧着被自己削下来的手?臂跌在金银上,将金银珠宝都染出了殷红的血色,显得画面还有利益熏心的嗜血美感。于?是他迎着众人惊骇的眼?神,凉凉道:“荣玉娇你既然不敢去,那就要牢记夫死从?子!古有断臂求生,你今日便应这一句话?。”

边说,苏从?斌含笑步步逼近疼得额头都溢出豆大汗珠,一张脸真正的苍白起?来的亲娘,幽幽道:“我杀了你,对外说是他国细作所为。甚至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打出为母报仇雪恨的旗号,显得我很?正义。哪怕我不能带兵作战,二弟也因?此可以获得兵权!”

被硬生生斩断了一臂的荣玉娇听得这话?,都吓得瞬间止住了哭泣叫喊声,眼?里带着惊恐,看向居高临下,竟敢俯视自己的亲儿子。就见这儿子唇畔一张,跟毒蛇的蛇信子一样,呲呲的吐出令人窒息的毒、液:“你被细作杀死,先入为主很?合情合理,就像你当众恶意?污蔑我的妻儿一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