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白的话语一出,整个阅卷大厅瞬间?燃烧起浓郁的硝、烟味。
顺天府尹看了?眼青衣吏袍,眉头紧拧。
还没来得及斟酌开口,就听得潘昌栋已经直接不虞冷喝道:“我等建议府尹大人,何时轮到你区区一个书?吏开口了??”
此话一出,顺天府尹是直接黑了脸。这话语带着的高傲跋扈,是直接将在场所有书?吏颜面全都踩在脚底下了?。
要知道一进贡院,不管何职,都可以自称一句考官!毕竟都是天子帮手,为天子选才忙碌!
果不其然,随着潘昌栋这趾高气扬的话语,偌大的考官集合厅,集合所有内外帘所有考官的地?方,已经泾渭分明,直接剑拔弩张了!
“说?来诬陷考生这样的事情也有!因?此下官还请大人采纳我大兴县上下官吏的意?见。下官乃是大兴县县尉。因县令未在任,县试外帘工作以及巡逻等都由下官安排,报请府尹大人批准。为免连累府尹落得个失察之罪,”蔡县尉躬身,咬着牙一字一字道:“还请大人将考官们所用的笔墨一起验证,以求个公?道!”
他先前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眨眼间?初升东曦就传遍整个京城了?。而某些大人物呢则高高在上,把自己倒是保护的好好的。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甚至县衙同僚反过来盯着他,一副害怕受他连累的模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倘若再有小心思,恐怕都没命了?!
目前某些人又是高高在上的架势,那他若是不开口,恐怕在县衙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索性就由他开口,说?个清清楚楚!
更别提当他们这?些微末小吏是睁眼瞎吗?
笔墨间?的猫腻恐怕更多!
按着规定,巡逻监试、受卷、誊录、弥封、对读等外帘官只能?用紫笔;同考官,内收掌及书?吏只能?用蓝笔;誊录生用朱笔;对读生用赭黄笔;正副主考用墨笔;是谓“五色笔”。
借此五色在审核时快速验证。
但?这?五色墨水,由谁准备,准备什么样的品级。像他们这?样的大老粗,没文化的,可分辨不出来。所以即便有所规定,考官不得携带笔墨进内外帘也没用。该由的猫腻还是会?有手眼通天的,办妥当。
而考生家境差异带来笔墨用具上的差异。经验老道的,手眼通天的,可找好誊录手然后进行种种准备。比如墨水等级稍微高上一级。毕竟写完了?墨水要添加的。这?怎么添加,誊录手能?决定!
客观而言,这?种猫腻一般江南地?区县试用的比较多。
因?为江南多商户。某些商户有钱后就琢磨有权了?,而先皇昔年为了?银子,许了?恩典,于国?有功的皇商亦或是盐商等官方商户三代不经商后便可申请考试。
为此,这?些商户便搞出些“规矩”来。有心商转文的家族,自打?孩子三岁时起便对外营造才名。日积月累之下周围人自然会?有个好学的印象。若孩子真有实力?则自己考,倘若没多少能?耐的,家长就琢磨考个两回,而后便“买”个名额。毕竟不图名列前茅,只求榜上有名。且也会?有约定,会?继续考。给大众依旧留下刻苦好学的印象。
在这?样持续性的好学努力?之下,在百姓认知里,这?家孩子能?榜上有名也会?很?正常。毕竟考试运这?事?也难说?。
只不过江南的作弊风也会?吹到京城的。
毕竟京城有权的官吏想要世世代代的权利。可孩子不能?世世代代的聪明啊!而科举世家又不像武勋不像皇亲可以光明正大荫庇为官。因?此为了?家族的权利,他们胆子更大。敢从县试一路到乡试!
往日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名次也不高,普普通通的。但?这?回明眼人都能?瞧得出问题来这?招有可能?用来构陷苏敬仪作弊啊!毕竟直接第八名。这?成绩传出去,是个人都会?质疑,都会?议论两句!到时候苏敬仪有丹书?铁券,苏敬仪家里有贵人有太后娘娘,或许能?够有调查清楚的那一日,可他们呢?
他们哪怕不挨打?受刑,肯定也会?丢了?职。毕竟不管如何,都是一个失察之罪。
想着,蔡县尉都觉得自己脖颈开始凉飕飕了?。
其他人闻言,尤其是大兴县的书?吏们闻言也跟着面色一变。好几个吓得瞬间?冷汗都冒出来了?。
原以为……原以为是防着苏敬仪榜上有名。可现在的确像是在逆向操作,是直接“作弊”,来个彻底的斩草除根。且还能?斩断互保四人前途啊!
而阅卷官们听得“诬陷”一词,互相飞快飞刀子眼是你们干的吗?傻叉吗?!真诬陷这?种手段,那是闹大了?。这?不提互结的四人,这?苏家背后还有太后娘娘啊!你们这?一派办事?之前能?不能?打?听打?听太后娘娘是疼苏从斌的?
皇帝不喜苏从斌,那都得捏着鼻子封苏从斌的女儿当贵人。
懂吗?
皇帝也要孝顺娘!
忘记了?,苏从斌贬官,那是能?贬成国?子监司业,贬成正儿八经有实权的官。
老一辈们互相通过眼色确认自己这?一派没那么傻后,眼神幽幽的剐着潘昌栋。
潘昌栋压根没注意?众阅卷官的眼神,是气急败坏怒吼着:“尔等血口喷人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我等堂堂正正科考为官,到头来豁出去一切为构陷苏敬仪?”
“请大人注意?尊卑。此乃超品荣国?侯嫡长子,是贵族!与他互保的,哪一个不是武勋贵族?构陷他们自然也是为构陷武勋!”书?吏当即开口强调身份:“这?些人户籍上都写着尊贵,与国?同岁的尊贵!”
“你……”
看着直接针锋相对起来的两人,顺天府尹看了?眼外头。就见夜幕浓稠,黑的可怕,让人光看上一眼就倍感压迫。
要知道按着常理来说?眼下该核对完草榜,该填写正榜了?。
甚至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对外张贴答卷了?。
这?黎明前的最后时刻……
“请府尹大人彻查!”蔡县尉脸跟锅底一样黑的顺天府尹,琢磨一瞬,赶忙开口诉说?第五场众人经场的细节:“据该考生以及互保考生举报,有人朝他们报信,道大兴县考场水都不干净。若是用此水写字,到时候痕迹都会?消失无影无踪。但?因?为家长信任考场,信任考官们。故此他们还是用考场内的水研墨!”
“此事?检查夹带的公?差也记录在案,以备审查!”边说?蔡县尉觉得自己脚底心都有寒气窜出来了?。
要不是苏敬仪先前意?味深长的告诫让他核对人员相貌也要仔细。他为避免苏家找茬,才命手下人详细记录在案。
眼下恐怕出事?了?,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他!
后怕着,蔡县尉缓缓挺直脊背,看了?眼顺天府尹。
他敢料定府尹大人是知道些猫腻的,所以由他私自准备了?一应笔墨!但?眼下其他考官不知道东西到底谁准备的!
所以要死那就一起死!
顺天府尹迎着蔡县尉眼里一闪而过的疯狂,再看眼不少人动?怒的神色,还有些是真暗中躲闪的神色,当即他心中咯噔一声。面面俱到眼下是不可能?了?,那他自然是毫不犹豫选择顺从帝王了?。于是他直接了?当开了?口:“行,既然如此,那就全都审核一遍!”
官威化作凌厉的杀气,直接来袭。
迎着忽然而来的压迫感,愤怒争执的众人话语一滞。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将目光幽幽落在草榜上。瞧着那一连串意?料之外的名次,双方齐齐笃定无比:“谨遵大人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