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最后一个字,苏从?斌又静等墨迹干涸。毕竟考试专用的宣纸吧,质量……质量也就普普通通,写字易洇。遇水就更容易渗透开来,极容易成为污卷。
等确定试卷卷面干净整洁后,他率先用油纸覆盖,而后有卷上羽毛缎。有着双重保险后,他还?将试卷卷着,用绳轻轻寄着,悬挂在坐凳板,也是自?己睡觉木板的下方。
免得万一考棚年久失修漏雨,万一墙壁渗水,放在桌案上万一遇到像苏敬仪这样的熊孩子,抹布擦水那动作?粗鲁的,以?致于“雨水”都飞溅到隔壁考棚了,差点毁了他好不容易做好的答卷……
那时候真的揍死熊孩子的心都有了!
是真想再生一个!
回想着演练时期的点滴,回想着远在他乡的另一个儿子,苏从?斌又一次猪油拌饭对付,填饱肚子后便?吹灭蜡烛。迎着黑夜,倾听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呼噜声磨牙声说梦话甚至日有所思喊中举的……苏从斌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默念我是个爹我是个祖父我也是为自己争前程,渐渐摒弃外界声音,陷入梦乡。
好梦正酣时,苏从?斌忽然间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尖锐细长,比受虐的猫叫声还?尖细几分,愈发像极襁褓婴儿的啼哭,稚嫩又天真。穿透力却是极强。
下意识的惊醒,苏从?斌左手扣在自?己右手上。没有摸到自己熟悉的袖箭,他瞬间背后都冷汗涔涔的。直到周围一间间的考棚引入眼帘时,直等豆大的雨水映入眼帘时,苏从?斌才清醒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一抬手擦了一把?额头,才发现自?己惊吓出一脑门的汗珠。
狠狠吸口气,苏从?斌克制不住扫了眼自?己左上方:有个神情癫狂的年迈考生揪着一个年轻的考生猛打,饶是有巡逻的士兵控制,对方却是力大如?牛,气势凶猛,“你甩水你往哪里甩?你毁了我答卷,我考了整整十八年啊!还?有脸说无意?你们东华书?院难道没教你们遇到突发天气怎么办吗?拉我们下水吗?要死一起死吗?”
苏从?斌闻言瞬间不敢再看再好奇纠纷。
确定自?己浑身干燥,他又看了眼雨。
其实光下雨还?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风!这风雨交加的,而考棚上方也没有屋檐挡风雨,因此?就极其容易吹进考棚内。
甚至他的桌面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也不知雨水有没有浸到木头中。
顿时苏从?斌心跳加速,小心翼翼的弯腰拿出坐凳板下双重保障的考卷。
谨慎的仿若对待珍宝一般,缓缓展开。
映入眼帘的答卷一如?昨日,完好无损,卷面整洁,堪称完美。
见状,苏敬仪吁口气。揉揉自?己噗通的心跳声,他又小心翼翼重新包裹好答卷。而后穿好秋衣,煮一碗小米粥,加点防风寒的药粉。
确保自?己浑身暖洋洋的,他活动筋骨后。抬眸再看了眼天色。
依旧灰沉沉的,甚至还?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感。换句话说短时间内,大雨不会停止。
权衡一息过后,苏从?斌无视巡逻士兵以?及各种“天亡我也”的哀嚎声,干脆地面上垫上衣服权当地毯。随后他便?毫不犹豫面朝坐凳板,双膝跪地,将考卷还?有稿纸放在坐板凳上,开始悬腕而书?剩下的题目。
说来跪这门功夫,还?得感谢那些年和合帝的冷眼,感谢那些年皇子公主的疼爱,感谢亲爹亲娘罚跪宗祠反省。
现在虽然骄奢淫逸了几年,但基本功还?没丢。
且当官嘛,也必须练会这技能?。跪地陈情跪地请罪,跪几个时辰还?得腰板笔直,亦或是匍匐跪地姿态。不管哪一种姿势,总而言之要端正,否则就是大不敬!
对面的考生:“…………”
京城的考生哪怕不认识苏从?斌,却也知道本届有苏从?斌这样名垂科举史的神奇考生:侯爷考生,一位荫庇官被褥了,却能?……却能?厚着脸皮下场考科举的考生,一位斩获小三元的大龄考生。
更别?提苏从?斌县试府试院试过后各种庆祝宴会多?没落下了。因此?,他是认得苏从?斌的。
瞧着人跪地身形笔直,而后奋笔疾书?,仿若一点都没有影响的模样。考生垂首看看自?己小心翼翼护着的考卷,看着不断飞溅入内的雨滴,不断落在桌案上的雨滴。沉默一瞬,最后他一咬牙,跟着有样学?样转身,跪地而书?。
可跪地握笔还?没一炷香时间,考生便?觉得自?己手也疼,腰也疼,甚至膝盖都跪麻了。且即便?也有些衣物垫着,可总觉地面的寒气不断上升,顺着他的双腿顺着他的膝盖涌入全身,让他四肢百骸都要因此?冻麻木了。
但千万言语一句话,试卷倒是保住了。
考生感慨着,只?希冀自?己接下来答题速度更快一些,免得腿废掉了。尤其是每当酸痛的时候,总忍不住猜测一番对面的侯爷考生,会如?何的煎熬。
毕竟有人跟着他一起痛苦,好像……好像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若是此?刻苏从?斌能?倾听心声,闻言肯定要客客气气道一句,不好意思呢,这样答题简直就是我的“快乐老窝”!甚至因此?,他完全激发了自?己奋斗的热血,是才思泉涌!
浑然不知道考生苏从?斌心态的乐观,关注苏从?斌关注苏家,确切说抵制帝王某些改革的朝臣们瞧着这豆大的雨哗哗下个不停,都颇为开心,甚至遇见了还?互相恭喜一句:“遇水发财啊!”
镇国公作?为礼部尚书?,偶尔还?得礼部点卯,听得某些人那遮掩不住的笑?容,气得嘴角都要出火泡了。干脆披着蓑衣进宫,岂料就见武帝倒是从?容淡定的很,还?有空自?己左右手互搏,下五子棋玩。
“皇上,我这……”镇国公带着愠怒形容一番,最后磨牙道:“这苏从?斌不管乡试中不中,他不就是在乾清宫有一席之地的?要是您铁了心让他管,是不是进士有什么区别??可眼下寒流突发,又下雨,考场那么多?学?生呢。万一真有冻死出毛病的怎么办啊?”
“书?院有备考清单,世家子弟的考篮更是齐全。”武帝连头都不曾抬一下,慢慢右手执黑子落下:“倘若苏从?斌不参加考试,你会关注乡试吗?”
镇国公闻言一怔,而后有些结巴:“那……那倒是不会!我……”
说着镇国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自?己理直气壮:“安安那小子淘气您知道的。给其他人带我都不放心,他又因为救命的事情,对苏琮颇有好感。我总不能?让安安现在找苏琮玩。所以?我就忽悠安安。等苏从?斌考上进士后就进国子监了。到时候我用礼部尚书?的身份压着,命令苏从?斌找苏琮开口,让两人结拜。”
“说白了都有些自?身利益。”武帝左手执白棋,在棋盘上观察一会儿,落在角落。
望着终于白棋五子一线,他颇为满意一挑眉,不急不缓的边收白棋边道:“顺天府的秀才们,不是书?院派就是子弟。剩下的人,太寒门了,不是大人们的人,因此?大人们又何必在意这场雨对考生有影响呢?”
猝不及防迎着这么冷漠的话语,镇国公骇然:“可……可……可就算利益,这不也是政绩?不也是寒门子弟?不也是文?臣?”
“这是顺天府的乡试。顺天府只?是地方府衙。不值得中枢朝臣担心,往大了说还?叫勾结地方。”武帝声音越冷,笑?着吃掉一颗黑棋。
镇国公听得这阴阳怪气嘲讽味道十足的话语,再听得棋子相触发出的一声脆响,忽然有种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一头扎进冰窟的寒意。
要知道那是他第一次濒临死亡,不是脑袋一掉超级痛快的死亡,而是缓慢的酷刑,能?够一点点感受到力气消失,身体热量消失,生命力流逝的那种死亡。
嘴巴张张合合许久,镇国公望着还?聚精会神下棋的帝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让他劝帝王息怒肯定不可能?的,让他宽慰帝王几句,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沉默一瞬,他就直接单膝跪地,直白的表态:“我听您的。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武帝抬眸瞧着跪地笔直的镇国公,又看看期盼,最后缓缓看向窗外的天,一字一字:“且先看看!”
与此?同时,守在停车场的苏敬仪听得黄豆大的雨落在马车上噼里啪响咣当作?响,气得面色一扭。搂紧了苏柳氏亲自?送过来的衣服,苏敬仪望着面带担忧的娘,默默在内心画圈圈:“这个世界的守护神之类的,穿书?局之类的,反正让我穿的神,最好给老子应了贵人出门招风雨这话。否则你们给我等着!”
“我哪怕回不去,以?我爸妈的性格也会买下这本小说的版权。到时候压个十年八年的,到时候把?版权给我烧过来!”
“知不知道我家漫天神佛都信!主打实用主义。万一哪个神佛缺信仰,给我爸妈开后门呢?到时候他们把?我魂魄招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