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旭又哭了,不过这回他没有哭出声,因为他没那个时间,虽然他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潜意识告诉他所有事情都不再一样了。
场内太大,姜旭的速度开始变慢,他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他看见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姜旭愣了一下,然后声嘶力竭地喊道:“姐姐,带他出去!”
姜黎什么话都没说,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奔跑在雪地里,从姜旭手里接过姜昱,她立刻转身跑远,姜昱被她护在怀里,只模糊地看到了姜旭同样转身,拦在那些高大到有些可怖的同学面前。
“不怕不怕,小昱不怕。”
姜昱看向姜黎,只能看到姜黎的胸口,姜昱也不知道自己害不害怕,但他知道姜黎很怕,因为她在发抖,虽然她一刻都没停过,可她的手一直都在抖。
像是神经质一样的重复着不怕两个字,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了,但姜黎突然停了下来。
她紧紧盯着对面的人群,这些才是真正的军人。
那些人用枪指着她,命令她:“把奸细交出来。”
姜黎咬住下唇,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
但她连两步都没跑出去,电/击/枪已经打在了她的背上,姜黎发出惨叫,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可是她始终不撒手,还是把姜昱护在怀里,那些人围着她、此起彼伏地大声呵斥她,姜黎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落到这种境地里,像个罪人,承担着所有人的敌意。
“放开!”
“我命令你放开他!”
“再不放开就以叛国罪论处!”
姜黎不动,那些人也没什么耐心,他们立刻走过来掰开姜黎的手臂,姜黎又痛又怕,这时候她再也无法冷静了,她哭喊着拒绝这些人,死活不愿意放开怀里的姜昱。
“不要,不要他不是奸细,他是我弟弟,他不是奸细!”
从意外发生的一刹那开始,姜昱就一直懵懵懂懂的,他知道出事了,可是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直到这一刻,听到了姜黎哀求的哭喊,那层一直包裹着他的水膜猛地就散了,所有情绪争先恐后地反扑,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姜昱无比希望能有个人救救他,救救姐姐。
在此维度,什么都没发生,而在另一个维度,漆黑一片的环境中突然亮起了一个微弱的点,它是生命的纽带、是时间的成果,数万年里一代又一代的凯珀尔在基因中不约而同的加深这点联结,为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因此即使这光再微弱,隔得再遥远,也能瞬间照耀到那些枯寂的心,让他们知道,他们还有下一代要保护。
浩瀚的宇宙里,有人端着重型武器,飞在空中猛烈地攻击别人的堡垒;有人双脚拴着精密制造的链条,坐在狭小的房间里看书;有人难掩病容地躺在床上,整个房间都布满了医疗器械;有人坐在至高无上的王座之上,冷眼看那些效忠于他的人争执。
但不管他们这时候在做什么,一瞬、又或许是更长的时间之后,那稚嫩如新生的精神联结瞬间抓住了他们,幼崽的疼痛、惧怕以及委屈,全都传到了他们脑海里,而这些人里,又以这个幼崽的父亲为甚。
别人只是感到了求救的联结而已,而他听到了幼崽的呼唤。
他的孩子在向他哭呢。
[21]奥拉维尔
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
首都星的中午是帝国帝都星的上午,皇帝召开战前会议,因为艾略特一世打算亲自前往,所以许多政务院的大臣也被叫过来了。
和以前一样,有人支持皇帝的决定,也有人反对,最近人心浮动,说不了两句大家就会吵起来,辛妮德坐在左边第一位,越听越觉得没意思。
她看向艾略特,王座之上的他永远都看起来那么冷静、那么可靠,艾略特墨绿色的眸子停在虚空中的一点,他不看任何人,似乎要等这些人吵完了再说话。
辛妮德看着他,没来由地感到窝火。
一番争执中,辛妮德突然起身离开,坐在长桌两侧的人根本没在意,倒是皇帝往她这边稍微侧了侧脸,但因为幅度太小,基本让人看不出来。
离开会议室,辛妮德双手撑在大理石的走廊台面上,她浅浅呼吸着,沉沉的目光投向巨幕窗外。
本以为这走廊上除了警卫不该有任何人在,谁知道连这点清净的时间,都有人不请自来地打扰。
“日安,辛妮德阁下。”
听着这个清润的声音,辛妮德身体一顿,极短的暂停之后,她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人微笑:“日安,西昂先生。”
西昂也笑了笑,随后又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神情:“阁下为什么站在这里,里面的会议已经结束了吗?”
辛妮德听着他的话,眉眼看起来相当温和:“这不该是西昂先生问出的问题,即使是我,也不能随意打探与自己无关的政务,西昂先生以后必定会进入政务院,这些原则您一定要牢牢遵守。”
西昂轻笑:“的确,拥有什么样的职务,就要操什么样的心,多操心不仅违反了帝国的法律,还会令陛下感到不快,多谢辛妮德阁下的教诲,我与辛妮德阁下应当共勉。”
辛妮德神情不变,还是那么温柔,不过再说出的话,总感觉夹杂了一点冷意:“这话有一点不对,不是拥有什么样的职务就要操什么样的心,而是拥有什么身份才要操什么样的心,帝国毕竟还是一个群居社会,除了职务之外,人们还有许多身份,有时候认清身份比认清职务更重要。”
西昂点点头,不轻不重地把这句话又还了回去:“我需要认清身份,不过辛妮德阁下,您似乎应该认清现实。”
这下辛妮德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崽子过来敲打她已经让她感到生气,现在这个小崽子说什么?认清现实?
连他都可以用那件事来攻击自己。
然而辛妮德只是僵硬地站着,想不出任何话来反击。毕竟现实如此,她就像个有妄想症的女人,死活都不愿意放弃那点根本不叫希望的希望。
对成年人来说最难堪的不过如此,被一个孩子轻描淡写地羞辱,自己还无法反驳。
走廊里变得十分安静,从西昂打出这张牌的时候,辛妮德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她变得沉默,而西昂望着她,微微一笑、又要张口。
突然,会议室里传来剧烈的动静,辛妮德一愣,她和西昂同时扭头看向会议室,而辛妮德想也不想就赶紧推门进去了,西昂却只能站在外面,看着那扇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会议室内,辛妮德看着全屋都站起来的人,她有些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条件反射地走向艾略特,身边的人都为她让出了通道,走近了,看到地上的碎瓷片,辛妮德定定神,这才看向背对着她的皇帝。
艾略特身边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就怕被误伤,而他本人正死死盯着窗外的一个方向,辛妮德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一个邪/教徒一样,失控、执着、愤怒,还有不知所措。
辛妮德怔住,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
艾略特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他还在追寻刚刚的呼唤,很难形容那到底是什么感觉,明明没有声音,可他就是“听到”了,也感到了,他闭上眼甚至能看到一个白色的幼崽正在浑身发抖地哭泣,这个幼崽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很害怕,他想要回巢。
这呼唤的时间不长,也就几秒钟而已,之后哪怕艾略特放出自己所有的精神力也没法再追寻到了,终于意识到这是无用功,艾略特瞬间收回精神力,这时候他听到了身边辛妮德焦急的声音。
辛妮德不知道这一切,在她眼里就是艾略特一直在发呆,突然之间还跟疯了一样疯狂延展精神网,后面都有大臣承受不住晕过去了,辛妮德拼命叫他、阻止他,结果都近不了他的身,等到艾略特骤然收回铺天盖地一般的精神网,辛妮德尖锐的声音还没收回去。
“艾利,停下!!!”